“老师,”苏琉坐在地上,喘着气道:“我不能醒。”
“陛下……”谢子臣皱起眉头:“为何不能醒?”
“我醒了,”苏琉痛苦闭上眼睛:“我心里难受。”
谢子臣没说话,苏琉却似乎找到了出口,他抬手戳了戳自己心口,沙哑道:“我,心里,特别难受。”
“既然难受,”谢子臣有些疑惑:“为何不遵循心意?”
苏琉没说话,谢子臣声音温和:“你喜欢清儿吧?”
苏琉沉默着,谢子臣继续道:“既然喜欢,为何不让清儿入宫?你是怕清儿不习惯后宫生活,还是……”
“我父皇不是病逝的。”
苏琉突然开口,谢子臣微微一僵,苏琉撑起身子,静静看着谢子臣:“我母后,也不是自愿殉葬。”
短暂错愕后,谢子臣平静下来,他毕竟是看过大风大浪的人,冷静道:“陛下听何人谗言?”
“是不是谗言,你心里不清楚吗?”苏琉红着眼:“我母后,她用命换了我的荣华富贵,我不该知道吗?!”
“所以,”好久后,谢子臣慢慢开口:“你是因此,不愿意与清儿在一起,是吗?”
“你、魏相、母后,你们养育了我,你们是我的老师、长辈、母亲。”苏琉眼泪砸落下来,看着谢子臣:“你和魏相撑起了大魏半壁江山,因为有你们,才有了如今的大魏,朕不能怪你们。你们是我的家人,谢焕是我的兄弟,我不能恨,不能怨,不能怪。可是我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娶仇人之女为妻?!”
谢子臣神色平静,他点点头:“我明白了。”
“陛下说的是,”他叹了口气:“陛下有陛下的考量,是老臣冒昧。只是不知,陛下既然已经知道此事,又打算如何处置?”
“朕知道很久了,”苏琉闭上眼睛:“朕当年没有处置,也不会再做处置。太傅,您回东山吧,这一辈子,朕都不想再与您和魏相见面。”
谢子臣没说话,好久后,他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叩首道:“臣遵旨。”
等回了家中,蔚清刚相亲完回来。谢子臣招手让她过来,他将当年原委说了清楚,最后道:“好好当个臣子,其他别想了。”
蔚清听这话,发着愣,好久后,她突然笑起来:“他果然还是喜欢我的。”
说着,她高兴道:“他果然喜欢我!”
那天晚上,蔚清再一次闯了内宫。
当时苏琉正洗漱完在睡觉,突然就听到女子温和的声音:“苏琉。”
苏琉动作僵了僵,片刻后,他垂下眼眸,平静道:“谁允许你私闯内宫?”
“苏琉,我就说一句话,”蔚清笑着道:“这辈子我家欠了你家的,咱们俩是没法在一起了,不过我还是会喜欢你,会等你。等下辈子,我不是蔚家的女儿,你要同我在一起。”
苏琉抿着唇,手微微发颤。蔚清轻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我……”
话没说完,就听女子高兴道:“走啦!”
蔚清是当夜出的城。
而后她没再回来,那年冬末,敌国发起了大举进攻,蔚清领军重创,而后传来了蔚清阵亡的消息。
那天刚好是冬至,苏琉和谢焕喝了酒,然后苏琉就做了梦,梦里是年少时候的蔚清,一把大刀耍得虎虎生风,鲜衣怒马,笑声爽朗清脆。
他记得,少年的自己,极喜欢站在城楼上看她驾马入宫的模样。那时候的她朝气蓬勃,像第一缕晨曦,第一春光。
他醒来的时候,是半夜,他觉得有些口渴,就叫了人,只是刚叫出声,就听见太监匆忙道:“陛下,边境急报。”
“说。”
“蔚将军领军重创敌军主力,斩敌二十万,大获全胜。”
“好。”他点了点头,发着愣,脑海里还是蔚清驾马进了宫门,知道他站在楼上,抬头朝他微笑的模样,而后他就听到太监说:“但蔚将军不幸……落崖身亡。”
那天大概是下了雨吧。
他就听到一声雷鸣,突然什么都听不到了。
而后他就听见有人的吵闹声,他更衣出去,看见谢焕穿着华服,喘着粗气,静静站在他面前。
谢焕红着眼。
这个男人,冷静从容了一辈子,头一次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