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每每想到这种可能,胸腔的位置就像是太久暴露于干燥的空气中,又干又涩。
他走入了水中,将长发完全浸湿,这样割起来的时候会省力很多。
可就在他想要动手的时候,突然某个念头不可遏制地冒了出来:
——如果晚一些动手的话,那是否便意味着时间的减缓?
虽然鱼人本能地就知道这不太可能,可这个念头终归还是让他犹豫了。
——可如果直接割了的话,那是不是也意味着时间加快了呢?
——如果时间加快了的话,是否又意味着她回来的可能性增加了一分?
几乎是生平第一次,鱼人感觉到了某种极度的“矛盾”。
他不知道这种浑身血液都像是絮乱一样的感觉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突然就没了心情继续修剪。
他需要缓一缓——然后再下决心。
这对鱼人来说其实很是罕见。
鱼人的天性中终归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孤勇。
所有的决定都下得很快,而且执行得坚决——正如他当时能够义无反顾地追随于她,至今也不曾反悔。
可这一刻,他忽然就不那么确定了。
他不确定自己是想要拥有更长的时间陪伴她,还是希望她快快回来——在鱼人关于时间的逻辑中,它们似乎是矛盾的。
手中的骨刃放了又收,他最终还是没能动手。
——可能是太累了。
鱼人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借口。
自从那场大战以后,虽然容貌没有变化,但他的力气却仿佛一直没有恢复,做什么都是懒洋洋地,打不起精神来。
这样不行。
他告诉自己。
噗叽大人随时可能回来,这头发太过碍事——他不能让它妨碍到他的行动。
他需要休息一下,就一下——这样他才有精神下定决心修掉头发,让噗叽大人快点回来。
鱼人趴在岸边的苇草里,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很久很久以前的梦。
梦里,年幼的他坐在嘎啦的身边,坐在无尽之海边,望着远方漆黑的夜空。
雨季的风暴将临的时候,他看见了有点点的光从海平面升起,在昏暗的夜空中飞舞。
那是什么?
他问嘎啦。
是雷鸟。
嘎啦告诉他。
那是从闪电中生出的鸟儿,天生便带着风暴的气息……
它们看起来真恐怖。
他赞叹。
那些鸟儿通身炽白,飞舞的时候拖曳出长长的、亮白色的轨迹,那是自由而又放肆的轨迹。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甚至想要去起身去追它们,却被嘎啦给一把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