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连臻再度欠身,努力完美微笑:“伯母,您好。”
陆歌卿的视线落在许连臻手上抱着的小狗身上,虽然早已经从女儿那里知道了,但还是微微一愣。但也只是几秒的光景,她便优雅地坐了下来,淡笑道:“你坐吧,不要拘束。”
许连臻忙地放下了小白,在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幸好当年父亲请了专门的老师交过她礼仪,面对长辈,她只侧着腿,虚虚地坐了三分之一。
陆歌卿扫了一眼她的坐姿,轻轻柔柔地道:“许小姐,我今天来打搅你,我想你肯定觉得我有些冒昧,对不对?”
“我想你现在肯定心里在揣测我会跟你说些什么?对不对?”
许连臻没有说话,审时度势,这种情况下,她能做的只是听她将话说完。幸好,这位夫人目前似乎还没有盛气凌人的态度和意思,说话之间低低柔柔的,还算客气婉转。
“许小姐,我也不多说其他什么了,就开门见山吧。请问你已经多久没有联系你父亲了?”
许连臻倒没有预料到她会以这个作开头,微带了愕然地抬头。
“我想你应该已经很久没有跟你父亲联系了,所以你肯定不知道他最近的身体情况。”
许连臻倏地抬头盯着她:“伯母,我爸爸他怎么了?”她是在上个月看过父亲,这个月因为那天蒋正楠甩门而出,便耽搁了下来,所以已经足足有一个半月没有去监狱探望了。
陆歌卿缓缓地道:“根据我所知道的情况,你爸病得不轻,上个星期所有检查报告都已经出来了——”陆歌卿说话的时候,一直紧紧地审视着她,似乎不想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她顿了顿,说道:“得到医生证实了,是胃癌。”
许连臻只是不肯相信,无意识地连连摇头:“不,不可能的。如果我爸病的这么严重,狱方——狱方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如果是犯人自己要求狱方不要通知家属的呢?”
许连臻一呆,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不,是绝对有可能!是父亲不想让她知道。是父亲想独自承受这一切。无论父亲他曾经做过什么,但他绝对是世界上最疼女儿的一个父亲。只要力所能及,他都要帮她撑住那一片天空,就算是那片天空早已经残破不全了。
许连臻方才大乱,不停地摇头:“不会的——肯定是弄错了——就算不通知我,可是贺君不可能不知道的?”
陆歌卿瞧着许连臻失魂落魄的担忧模样,心里倒起了几分不忍。便道:“你先不要急。听我把话说完。”许连臻这才有了反应,直直地抬头,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监狱里的犯人得了重病,有些是可以保外就医的,但都是对有期徒刑的人而言的。可是你爸爸的条件是达不到保外的标准——”
许连臻忽然福至心灵般地懂得了她意味深长的眼光,也明白了贺君为什么不知道这么大的消息。
洛海市蒋兆国的夫人,若是连这点小事也无法办到的话,那也真是白活了。
她垂下了眼帘,一字一句地问道:“伯母要我答应什么,才会愿意帮我这个忙呢?”
果然是个一点即通的聪明孩子。真是可惜了!
蒋母走后,许连臻抱膝坐在窗帘后面,一想到父亲,心都揪疼了。落了很久的泪,小白过来挠着她的裤子,冲她“汪汪汪”的叫。若是平时,许连臻早抱它在怀里,逗它嬉戏了。可今天小白在她脚边绕来绕去地希望赢得主人的注意,但最后还是失望地趴在地板上,打了个滚,露出圆圆的肚子,“呜呜呜”地抗议了几声。想来它也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里头疼爱它的主人,今天不肯理睬她。
许久之后,许连臻转头环顾四周。原来终于是到了要离去的时候了。
其实那日开口问蒋正楠,也是问问而已。或许也有想确认他会不会按照约定让她离开的想法。她不是傻子,又怎么会感受蒋正楠这段时间对她的转变呢。可她那般的自私,就像埋在沙堆里头的鸵鸟,唯有装作什么不知道而已。可是她不敢去确认那种改变是什么?不敢也不能。她唯有把这些归于蒋正楠的入戏而已。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这一点,还是要有的。
现在终于可以离去,可她为何会涌起一种失落呢?
许连臻真的觉得自己有病。她竟然在这样的时刻,开始留恋这里了。
到了现在,这里所有的一切,原本她极力想逃离的一切,如今倒似一把把的双面刃,割得她——割的她心里难受的紧。
许连臻摸着胸口,猛然回神,是的,那个地方,会疼!
原来她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贪念他给的温柔,就算她早知道这些温柔都是假的,都是做戏,她都已经贪念了。而且她居然连何时开始的,竟然也不知道。
只是,她早已经明了,一切已到结束之时。
蒋正楠一直没有再回来。一直到他生日的前一天,许连臻还是隐约的觉得他会回来的。她有种朦胧的笃定。
许连臻抱着小白,很突然地想到,如果蒋正楠一直没有回来,会不会就是表示这个交易到时间要结束了。这样的话,蒋夫人交代的事情不就解决了吗,父亲也就可以保外就医了吗?
但那念头也不过一闪而过罢了。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呢!
那一个晚上,许连臻辗转难眠,一直到天蒙蒙亮,她才浅浅入眠。
第二天,蒋正楠还是没有回来。
许连臻一整天都窝在书房画画,偶尔抬头,便可瞧见窗影静移,其实心浮气躁的很,拿着笔从哪里下手写不知道。她连连出错,瞧见夕阳霞光洒在脚边堆满的纸团上。她放下笔,知道今天她不是她画画的时候,索性起身,整理好一切,准备找本书出来看看。
才刚从书架上挑出了一本禅道类的书出来,阿姨便上来敲门请她下去,说是贺先生来了。
贺君在厅里,见了她,客气地道:“许小姐,蒋先生让我来接你。”隔了这些天,终于听到这个名字了,甫一入耳,许连臻心里就不明所以地一抽。
许连臻低头瞧了一眼自己毛衣打底裤的一身家居打扮,便道:“我上去换一身衣服。”她在柜子里找了一条裙子,化了点淡妆,这才上了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