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者]
我跪倒,石板地很凉。
我说,你要杀我就快杀,不杀我现在就走人。
他没有说话,於是我挣扎著爬起,抬腿就走。
身上的血都结成了血痂,和衣服的碎片一起牵连不断,衣襟摆动的时候,撕扯的伤口,切骨的疼痛。我不敢露出呲牙咧嘴的表情,也不敢咬自己血迹斑斑逐渐乾枯开裂的嘴,甚至不敢让自己肆意的留下冷汗,那汗水滑过,便是天崩地裂的疼痛。
我想我伤得很严重,腿上有很多地方可以看到骨头,我以为我根本走不动了,可以事实上,我可以走,虽然慢得可笑,一步一摇。纯粹凭意识支撑。
走一步就是走过十万里刀山火海。走一步就听到快散架的几百块骨头风雨飘摇。
我知道这样的重创,对我的身子意味著什麽。一些老伤口不再结疤直接腐烂化脓,新伤口不懂愈合流血不止。我知道流走的不止是血还是生命,所以我想我必须走快点,我还想在死前写完一本书。
煌煌大作,像梦里那样再挥动一次如椽大笔。
他在我身面,轻轻的跟我说:&ldo;对不起,都是我的错。&rdo;
他的手绕过我的伤口,轻轻的缠上我的腰,我的头刚好靠著颈项,他说:&ldo;我不知道为什麽自己会变成这样,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rdo;
见你娘的大头鬼。我皱著眉头说放开。
他恍若无闻,接著他的话题,说:&ldo;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怎麽说,都是宫里藏书多,你查找资料也方便,我可以叫人把你放在家里的东西都送过来,再叫人在藏书阁给你摆上床榻,宫里也有药……辞官就不用了,你可以挂著名,日後出入办事也方便。&rdo;
我先谢过他皇恩浩荡,然後绕著弯子说消受不起,他的头轻轻的枕在我的肩膀上,弄得我浑身伤口都在痛……心也开始痛。
他说,要麽听我的,要麽我乾脆杀了你。
他说,再自杀。
去你娘,直娘贼,操你老母。开口却只有一句,我说罪臣惶恐。
他的威胁很管用,所以我连一句拒绝的话都不能说,我开始只想著老子不怕死,後来发现他也不怕,两个亡命之徒,看透生死,甚至只求一死。他脸上却是那种平静之色,映得他那张好看的脸上全是神仙般的出尘之态,那种令人心寒的暴怒好像不过是我的南柯一梦,他抱著我,我伤痕累累,一声血污,他飒飒出尘,飘逸若仙。不明白当初那根神经想过彼此之间或许可以执手偕老,造就今天这荒诞笑话。
一时都是错,满盘皆遗恨,
他抱著我出了建章宫,用宽大的袖子掩去我的面容,回了寝殿,把我搁在榻上,喊人烧了一桶热水,送了两卷白纱,然後从他柜子里翻出了一大堆碧玉膏,天香玉露之类的瓶瓶罐罐。他叫了御医,那御医朦胧未醒,在床前转了半天,只是想著尝试著分离我和那些破烂的布条,我想笑他白费心机,结果他接下来指尖微一用力,就连著布条撕下一小片皮肉。我痛得不顾形象的哼了一声,然後就看到那御医被他一脚踢了出去。
我傻傻的看著他,心想他的暴力似乎不单单只是对我。
然後我就问出来了,我说,陛下以前没那麽容易动怒。
他似乎完全没有自知,然後我一问他就愣在那里。然後他也问了一句全不相干的话题,他说:&ldo;你记不记那天夜里,我拦住母后的时候,母后碰了我哪里?&rdo;
我说,忘了右手还是左手。我问,怎麽了。
他说他没事,然後一直打量著我一身的伤。
我笑著说,就这样吧。在外面套件衣服就可以了,我想那样就不会太难看。结果他眉头刷的皱了起来,然後闷闷的去找了一把剪刀,把衣服彻底的剪成一片片的,拿白布在热水里浸了,再小心的拧干,敷在伤口上,等到血痂化开,才揭去一偏偏碎布,仔细的洗乾净所有的伤口,然後涂上一层层的药膏,有一道伤口,重重叠叠的鞭子打在上面,洗去脓後怎麽也止不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