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倒也不怪你。”
“就像行人在路上,只会提防山间的豺狼虎豹,又有谁会低头去留意脚下微不足道的虫蚁呢?”
他的靴子猛然往地上一跺。
挪开脚后,坚硬光滑的磨纹石地板上,清晰地印着几只蚂蚁被碾碎的扁平尸体。
“它们的死活,只在你们这些长安城内如云端之人的随意一脚。”
“又有什么值得忌惮的?”
裴煊面无表情,心中却在飞速分析着安吉这番话里隐藏的动机与信息。
安吉伸手指了指远处巍峨的长安城墙轮廓,又收回手,指向脚下的地面。
“但是,裴司令,千万别小看了这些蝼蚁。”
他语气一扬,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自负。
“百里之堤,可溃于蚁穴。”
“千里之坝,也能瞬息崩塌。”
“蝼蚁,同样拥有撼动擎天大树的力量!”
裴煊眼神冰冷,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你们竟然有胆子潜伏长安,策划如此惊天阴谋,难道连对一个手无寸铁之人说出实话的勇气都没有?”
安吉咧嘴一笑,露出牙齿。“这便是实话。”
“我等,都只是些不甘心命运摆布的小人物罢了。”
说到“不甘心”三个字时,他的神情混杂着淡淡的自豪与浓浓的自嘲。
“世人只知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却不知道,这蝼蚁之怒,同样也能摧垮百年王庭!”
安吉挥了挥手,示意手下解开裴煊身上绑着的绳索。
绳索松开,勒出的红痕在裴煊白皙的手腕上格外显眼。
安吉随后竟是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随我来。”
“我这就带您去亲眼看看,我们这些小小的蝼蚁,是如何一步步撼动这长安城,乃至这座巍巍王庭的。”
裴煊揉了揉被捆得发麻酸痛的肩膀,目光扫过四周。
庭院内外,明岗暗哨遍布,全是手持寸弩的精壮汉子,眼神警惕而冷漠。
他知道,此刻绝无逃脱的可能。
他冷哼一声,没有再多言语,昂首迈步,朝着庭院深处走去。
安吉与他并肩而行,脸上那股癫狂的意味收敛了些许。
他们穿过雕花的亭子,绕过嶙峋的假山。
沿途不断有巡逻的卫士经过,这些人汉胡皆有,步伐沉稳,行动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裴煊暗自心惊。
寻常的江湖匪类,纵然凶悍,也多是乌合之众,行止散漫。
可眼前这些人,进退有度,纪律严明,人数众多却悄无声息。
别说是盗匪,就算是京营的禁军,能做到这般令行禁止的,恐怕也不多见。
这绝非仅仅依靠金钱就能网罗到的力量。
联想到安吉之前那番“蝼蚁”之言,裴煊的心不由得又往下沉了几分。
穿过一道雅致的月洞门,庭院深处的景象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