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按卯上朝,听知庆隆帝昨夜受了风寒,今日免早朝。国君因病不能上朝,是常有之事,实在不足为奇。大臣们三五成群,低声议论几句,便各归官署。
不出所料,明日庆隆帝的“风寒”将会持续下去……
直到改天换日的那天。
然而朝代更迭,岂如儿戏?随之而来的往往是杀戮、流血、动乱!
千里之堤,溃与蚁穴,身居高位,干系甚大。陆放舟再如何放诞不经,不理事务,他毕竟是陆家的嫡长子,大楚第一权臣的继承者,该他挺身而出时,当仁不当。
庆隆帝动不得,那么只能让江家作“替罪羊”。
陆放舟沉默,斟酒,再次一饮而尽,大笑道:“老子能怎么样?即使那臭婆娘从没对老子有半分真心,还特么连老子的孩子都想弄死,可老子就是喜欢她啊!就舍不得休了她啊!”
意料之中的回答。
这世上能让京都一霸陆太尉家的公子暴跳如雷抓心挠肝的“臭婆娘”,唯有江临月。
江临月嫁给陆放舟,是纯粹的政治联姻。成亲之后,两人的关系恶劣,近乎势同水火,互相谁都瞧不上谁。陆放舟家里受气,就跑到凤翎卫找人出气。闹得凤翎卫人人见到这位爷,跟见鬼似的。尚玉衡与顾云庭的耳朵也被这位爷唠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
有人就纳闷了,凭陆家的权势,就算是尚公主也轻而易举,何必娶个寒门女子?
京都第一才女又如何?要想休弃,不过一句话的事,至于自个找虐吗?
可又有谁知道,当初要娶江临月的人,是陆放舟。不是什么狗屁的政治联姻,纯粹是这位爷就看上人家姑娘了。他知道江临月根本瞧不上她,人家要入宫为妃。可他不管,看上了,就要娶回家。
他,陆放舟,连皇帝喜欢的女人都敢抢,多牛掰?
“玉衡,随你骂吧。”陆放舟咧嘴一笑,“老子特么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这贱皮样儿!”
尚玉衡垂眸,盯着手中的酒盏,平静道:“陆太尉,他打算如何处置?”
情爱之事,本就没道理要讲。可如今陆放舟胡闹就罢了,偏巧宫里那位也是个不省心的。不得不佩服江临川果然好手段,庆隆帝忍了这么多年,如今竟为了一个女人……
“那死老头子?”陆放舟撇嘴,“鬼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
他们是父子,却比陌生人更陌生。
生母去世时,陆放舟才五岁,却清楚记得娘亲病怏怏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而他那位父亲大人却娇妾美人在怀,日日寻欢作乐,直到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都没过来看一眼。
陆放舟是乳母养大的,陆崇左对他不闻不问。
在别的孩子的父亲严格考校学问时,陆崇左连私塾都不让他上。甚至连启蒙都是陆放舟的乳母跪到门外苦苦哀求,陆崇左才勉强请了位先生回来。陆放舟四处惹祸,寻衅滋事,无法无天,陆崇左不仅不责罚管束,反倒特意找武师教陆放舟拳脚功夫,以便以后能打人打得更狠些。
不仅如此,陆崇左还隔三差五得往陆放舟房里塞各色美人,给足他钱财,让他去喝酒赌钱诳青楼挥霍……这样的父亲,堪称旷古难得一见!
幸而,陆放舟因母亲的缘故,讨厌那些妖娆的女人,所以没被美色掏空身子。
幸而,陆放舟遇到了打死都不肯认输的尚玉衡,激起他的斗志,没空出去浪荡惹事。
陆放舟看上江临月,是因为这个女人超乎年纪的老成与干练,她端庄、优雅、八面玲珑,没有贵女身上常见的娇气与任性。在江临月面前,陆放舟犹如一只懵懂的雏鸟,他渴望被人管、被人骂、被人嫌弃!如此这般,他才能深刻体会到被人关注的滋味。
他,怎么能舍弃她!
“放舟!”尚玉衡沉声道,“当务之急,你尽快安排我与陆太尉碰面。”
“没问题。”陆放舟苦笑,“老头子要想造反,也不会把儿子养成这怂德行。若不是庆隆那二愣子惹毛了老头子,老头子不可能动手的。只可惜,如今已骑虎难下……”
就算陆崇左肯收手,此事也难善了。作皇帝的,疑心本就重,卧榻旁,岂容他人酣睡?陆崇左今日能软禁皇帝,谁晓得哪天会不会心血来潮,造反称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