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漫山遍野的海棠开得如火如荼,却掩不住殡葬队伍里弥漫的哀伤。
自从谢淮钦离世,郑吣意舍不得她,头七过了棺椁仍未闭合,每日都守在棺前,焚纸倾诉,奇怪的是,棺中始终未有腐坏气息,仿佛里面的人只是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沉睡。
下葬这日,浩浩荡荡的队伍蜿蜒在山道间,白幡随风轻扬,行至密林深处,郑吣意倚在轿中,望着谢淮钦的棺椁,连日守灵让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愈病态。
困意袭来,她不知不觉阖上双眼,片刻后,&0t;哐当——&0t;轿子突然剧烈颠簸,郑吣意猛然惊醒,凤目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怔忪:&0t;生何事,为何骤停?&0t;
嫣儿忙撩起轿帘,裙摆扫过棺木上垂落的白绸:&0t;陛下稍等,奴婢前去查看。&0t;
她踩着缠枝莲纹绣鞋疾步向前,鬓边珍珠坠子随着步伐轻晃,却在瞥见前方景象时骤然停住。
三名玄甲禁军长枪交错成阵,将个白老翁逼至峭壁,那老翁的葛布短褐上补丁摞补丁,腰间挂着个乌木匣子,边角缠着银丝般的古怪纹路。
那枯槁的手指紧攥泛着幽蓝冷光的金属片,浑浊的眼珠在送葬队伍里游移,突然颤声开口:&0t;今夕何年?阿漓阿漓可安好?&0t;
&0t;大胆狂徒!&0t;为禁军枪尖直指老翁咽喉,甲胄碰撞声惊飞林间雀鸟,&0t;敢阻皇夫葬仪,当诛九族!&0t;
嫣儿心头一跳,广袖翻飞间按住枪杆:&0t;且慢!今日灵柩归陵,刀剑见血恐惊亡灵。&0t;
她俯身时,嗅到老翁身上混着松脂与铁锈的古怪气息,于是放软声调道:
&0t;老人家,此乃皇家御道。&0t;
&0t;冲撞圣驾是死罪,还请&0t;
&0t;这是何处?&0t;老翁突然抓住其手腕道:
&0t;我分明在观测星轨,怎会&0t;
&0t;阿漓说要等我回家&0t;
嫣儿脸色骤变,猛地抽回手,银镯撞在香囊上出脆响,驱邪的朱砂包在风中翻转道:&0t;疯言疯语!&0t;
话落,又后退半步,望着老翁涣散的瞳孔,只觉后颈泛起寒意——这等举止,莫不是被山魈夺了魂?
&0t;定是冲撞了山神!&0t;
嫣儿杏眼圆睁,抬手示意禁军。
&0t;将此人带至路旁看管!”
“若再胡言,便用黑狗血泼身!&0t;
她转身时,瞥见老翁枯瘦手指在空中虚抓,口中仍喃喃念着什么,不由加快脚步。
回禀时,嫣儿刻意压低声音:
&0t;那老人家满口疯话,许是中了邪祟。&0t;
见郑吣意眉间微蹙,她又添道:
&0t;奴婢已命人严加看管,不碍着葬仪。&0t;
郑吣意垂眸望着棺盖上的鎏金纹饰,良久才淡淡开口:&0t;既如此,起轿吧。&0t;凤袍下的手指微微颤,却无人看见。
送葬队伍重新蜿蜒向前,白幡在风中猎猎作响。直到走出半里地,当谢淮钦的棺椁行至老翁面前时,变故陡生!
抬棺宫人被青石绊倒,金丝楠木棺轰然侧翻,谢淮钦的尸身滚落而出,苍白面容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众人惊呼声中,老翁突然挣脱禁军束缚,跌跌撞撞扑来:&0t;这人分明有气!为何……要放在棺材里……&0t;
暮春的山风裹挟着海棠残瓣掠过送葬队伍,白幡剧烈翻涌。
当老翁那句“这人分明有气!”刺破死寂,整个山道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玄甲禁军的长枪斜斜垂落,扶棺宫人僵在原地,指节深深陷进浸透桐油的木杠里;纸钱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来。
郑吣意靠在轿辇软垫上的身子猛地绷紧,东珠耳坠随着剧烈的震颤磕在雕花扶手上,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道:
&0t;停轿。&0t;
轿外的嫣儿还未来得及应一声,
便见月白凤袍的衣角已掀开轿帘。
郑吣意踩着繁琐的月华裙裾,三步并作两步跨出轿辇,绣着金线的云纹下摆被碎石划破也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