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万精骑浩浩荡荡出关,立马就有一队队的斥候纵马而出,如大网一般朝着四面八方散开,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扑进。和早已在西戎境内的打探消息的斥候骑会合,开始大范围清扫敌方探子以及西境派出的斥候骑。
大战开启前后,谁能掌握的对方情报越多,胜算就越多。甘州游曳在西戎境内的罗网探子、不良人和斥候骑已经被西戎的乌鸦竿子清扫了九成,乌鸦竿子就像是游鹰散布在西戎草原各处,如果不将这些乌鸦竿子拔掉,李景源的动向就会被西戎牢牢抓住,还谈何排兵布阵。
西戎的天气确实比大衡清爽许多,尤其是入夜后,不见丝毫酷热。
今夜有风呼啸,尤为清爽。
跃马谷五里之外戒备森严的中军大帐中,乌兰帖木儿眉头紧皱的站在一张丈宽的沙盘前,里面是整个博赤尔大草原的微缩模型。
他看的很入神,以至于旁边火堆上挂着的一只即将煮沸的锅子发出的沸鸣声都没有听见。
李景源带五万大军直入博赤尔大草原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但就在今日这只五万大军忽然放慢了行军速度,他派出大量的乌鸦竿子前去刺探消息,成百上千的精英谍子用鲜血性命仍旧没有换得有用情报,就连他一手调教出来的黑狐竿子也折损严重,到头来只换得一个疑似李景源的身影单骑绕草原的古怪消息。
锅子沸腾了,沸鸣声越发刺耳,乌兰帖木儿已经闻到了砖茶羊奶和酥油茶叶混淆而成的独有浓香。放下沙盘小棋,掀开锅盖,羊奶马奶带来的浓烈腥味让乌兰帖木儿稍稍清醒许多,从旁边的盒子里抓了些许赤盐粒丢入锅中。
这种赤盐是西戎独有的盐料,远不如大衡的细盐,连粗盐都不如,而且里面有毒,吃多了会加速衰老。在西戎也只有最下贱的奴隶才会吃,再往回倒,西戎先辈在贫瘠的西戎大地上就是靠着这些赤盐补充盐分的。
乌兰帖木儿作为西戎第二贵重的左贤王,即便是顿顿食用最贵重的贡品雪花盐也是容易。但他偏爱这种最低级的赤盐,尤其是奶茶掺杂赤盐,腥味混合着赤盐独有的铁锈味可以让他保持头脑清醒。
纯白奶茶泛红后,勺了一碗茶后,放在鼻尖嗅了嗅,一手托碗,慢悠悠转动,奶茶入口,腥香夹杂着铁锈味道让这位观演沙盘两个时辰的军神复归清醒。
随手拿起一支小棋插在沙盘一处,然后喊道:“去把耶律洪光找来。”
不多时一名在帐外守候的雄毅武将掀起帐帘走入,乌兰帖木儿抬了抬手中茶碗,轻笑道:“来一碗?以后可能就没这份心情了。”
那名中年武将摇摇头,咧嘴道:“我可受不了赤盐铁锈味道。”
乌兰帖木儿不强人所难,笑道:“不喝好啊,赤盐这东西对武道精进不利,最好还是不要喝。”
乌兰帖木儿招了招手,耶律洪光走了过去,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刚才插上的小棋,乌兰帖木儿道:“黑狐竿子死了百十个得了个疑似李景源的单骑绕草原的情报,你让你家那位小天狼带三百轻骑过去一趟,探探情况。”
耶律洪光眉头紧皱,沉声道:“一个不确定的情报用得着兴师动众吗?这次李景源不过带了五万骑兵出关而已,我们这里可是十万精骑,更何况还有十五万精锐散布五城,何惧一个李景源。”
乌兰帖木儿眉头微皱,转动茶碗轻轻饮尽,又走到锅前舀了一碗,觉得赤盐味不够,又洒了些许。
起身走到中年武将身前,乌兰帖木儿的身高远没有耶律洪光雄阔高大,犹如狼见黑熊。但乌拉帖木儿慢慢走近,耶律洪光仿佛见到他的身影在不断拔高,走近了,需要仰视才行。
等他惊醒时自己已经单膝跪地,冷汗不由得直冒。
乌兰帖木儿啄了一口奶茶,俯视着耶律洪光,神情肃穆,似乎没了先前的和蔼,但也没有刻意流露出威势,平静道:“我告知你,是给耶律家面子,但不代表你可以质疑我。面子你不要,那我就给你命令,去探明那单骑身份,若是李景源就想办法杀了。”
耶律洪光瞬间便满头大汗,低下头,沉声说道:“耶律洪光领命。”
乌兰帖木儿轻轻嗯了一声,瞪了一眼这家伙:“在我帐下就得听我号令,再有下次,我可不管你背后是谁。西戎大梁我也给你折了,西戎少一根大梁,我也能撑得起来。滚吧。”
西戎两根大梁之一的耶律家悍将,在西戎极富名气的耶律洪光,像个犯了错差点被严厉先生呵斥的稚童灰溜溜的退出了军帐。
乌兰帖木儿一口饮尽碗中奶茶,幽幽一叹,西戎眼下也不安稳,自家那位老皇帝要死不死,一直嘟囔着在死之前要起兵打进大衡,了了必生夙愿。若不是自己压着,怕是边境这几个月都不安稳。
老皇帝活不久了,底下皇子们也如大衡的夺嫡一般明里暗里的拉拢权贵,争夺皇帝位。算比大衡好的是老皇帝的子嗣中能堪大用的只有两人,不会出现大衡那般九龙夺嫡的糟糕局面。
这两子之争引得西戎后院大草原动荡不安,西戎两根大梁的耶律慕容两姓各有支持,这次耶律家能入他帐下参与了这场屠龙局便是背后大皇子稍胜的结果。
乌兰帖木儿再舀奶茶,幽幽道:“西戎想要再兴盛,甚至打入大衡的得需要一个精干的掌舵人。这一战杀了大衡太子,你也可以瞑目了吧。”
乌兰帖木儿摇头失笑,做臣子的却盼着皇帝死,到底不是忠臣。
当然他也不认为自己是忠臣,他自微末而起,做到今日第二贵的位置,更多靠的是武力和手底下的精兵强将。
他坐上左贤王之位,控辖西戎大半军政后,那老皇帝倒是忌惮起来,用上了制衡之术,这十年没少给他使绊子。乌兰帖木儿放弃了很多,如今只握住了曳落军,早对老皇帝没多少知遇之恩了。
乌兰帖木儿再看沙盘半刻,手中茶碗不知不觉尽了,而后喊了一声:“传令下去,帅帐南移两里,左右两军再外散十里路,成雁形分布。”
乌兰帖木儿望着沙盘轻笑道:“口已经给你张开了,你进是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