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人尔习惯性的四下张望一遭,只见绿树寰合,并无闲人,只一个挺着将军肚的白发老者,以蒲扇遮面,赤膊躺在院子中心葡萄架下的石桌上纳凉小憩。
戚弘毅对项人尔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边蹑手蹑脚的靠近葡萄架,一边指着那老者,小声告诉项人尔道:“你看,这位就是黄霄黄老将军。”
不料戚弘毅虽尽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被老者发觉了。
他看也不看,开口道:“戚将军,看来我黄府的大门是挡不住你了。”
“恩师,何必称我将军,真折煞我也。”戚弘毅听黄霄老将军说话,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戚弘毅这一跪,让紧跟其后的项人尔变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站也不是跪也不是,一时陷入尴尬的境地。
比尴尬更甚的,是他的满心疑惑:“戚将军曾是黄老将军的部曲没错,可这句’恩师’又是从何说起呢?”
“别叫我恩师,老夫受不起。”
黄霄老将军将蒲扇从脸上拿开,坐在石桌上,冷冷看着跪在面前的戚弘毅:“当年,你要离开独立招募新军时,我便说过,只要你敢踏出此门,便永远不要再回来。”
黄霄老将军这一坐起来,项人尔方才认出他本来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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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虽是一老将,但其身材魁梧,膀大腰圆,目光如炬,白发如霜,威风凛凛,不让当年。
戚弘毅再拜道:“恩师,我年少初入军伍时,便在老将军麾下,多蒙教诲,屡次拔擢,官至参将。当年谆谆教诲,言犹在耳,非老将军,焉有弘毅今日之功?人言’良师难求,初心难忘’,今虽小有功名,怎敢忘授业之恩;倭寇未尽,岂能忍平寇之心。”
黄霄老将军不是傻瓜,一下子便听出戚弘毅言语之中虽有尊师重教之情,也暗中点出自己虽有兵将,却居家不出,忘了平倭本心。
黄霄脸色陡然一沉,坐直了身子,狠戾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戚弘毅,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小子,你可真敢说啊!”
项人尔见黄霄脸色突变,心道不妙,正不知如何应对,却见戚弘毅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正与黄霄的眼睛撞到一起。
一老一少两位将军的眼神隔空对撞,仿佛使整个院子的空气都凝滞住了。
就连项人尔这样的人都被这种气氛威压着,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老将军。”
这次,戚弘毅没有唤黄霄为“恩师”,而是直接以“将军”称之。
“老将军,当年倭寇跨海而来,看着被劫掠杀戮的百姓,看着烧毁的断壁残垣,是您教导我们,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将这群狗崽子们赶下海去。当年的豪言壮语,言犹在耳,可如今……”
“如今有你戚大将军兴兵平倭,朝廷称颂,百姓爱戴,早已没人记得我这个老头子喽!”黄霄打断了戚弘毅的话。
戚弘毅苦笑了一下,不再接着说下去,反而将话锋一转,道:“恩师,还记得当年我提出要脱离队伍,独自练兵建军的时候,向您请辞,您也像今天一般,让门房关紧大门,不肯见我。”
戚弘毅这么一讲,仿佛勾起黄霄的一些回忆。
他回应道:“那有什么用,门关的再紧,还能挡住你这个爱翻墙头的混小子不成?”
戚弘毅见黄霄不再针锋相对,趁热打铁道:“恩师,您看今日,可与那日有几分相似?”
“别别别,”黄霄拿着蒲扇的手连连摆动,道:“老夫可不想被你这小子再气死一回。”
“恩师。”
戚弘毅目光坚定了几分,道:“当年弘毅离开这里,是为了练出一支抗倭铁军,并用这支军队,将敢于入侵的倭寇彻底消灭。当年,您不也是这么教导我们的吗?记得您说过:’裂其土,侵其地,杀其人,掠其财……凡此类者,皆万死莫赎。我们要做的,便是让他们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不不,便宜他们了,最好是囫囵着来,零碎着回去。’”
“你,你竟还记得。”黄霄老将军动容了,几乎要站起身来。
项人尔见状,也从旁帮腔道:“这一番话,戚将军也常在军中对我们讲起。戚将军常说,无黄霄老将军,便无今日的戚弘毅。”
老将黄霄闻言大喜,向前走了两步,将戚弘毅从地上扶起,道:“小子们少说恭维话,我虽老,还不糊涂,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到老夫这里来,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吧!”
“什么都瞒不过老将军,”戚弘毅凑近一些,直言不讳地开口道:“我想打海波城。”
“什么?”戚弘毅声音不大,却似雷霆悬顶,震惊了黄霄。
“我想打海波城,彻底消灭倭寇。”戚弘毅大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声音坚定。
黄霄虽久居府中,却未废兵事,一直关注着外面的消息,深知海波城倭寇实力。
于是他问道:“你可知海波城盘踞有三四万的倭寇,旌旗连天,连营遍地。”
“我知道。”戚弘毅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