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宫内,尘埃落定。
楚狂奴那足以焚天煮海的怨毒随着魂飞魄散而尽数消弭,连带着此地积郁了数百年的阴煞之气,亦被那一道皇道龙气涤荡一空。
殿中,死一般的寂静。
徐凤年手持春雷,刀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浅痕,双目赤红,周身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只是死死盯着楚狂奴消散之处,嘴里反复咀嚼着那几个字。
“江南……柳家……”
徐锋走到他身侧,并未言语,只是将目光投向了殿角那个被两名北凉亲卫死死按在地上的人——靖安王世子,赵珣。
此刻的赵珣,早已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他浑身湿透,发髻散乱,脸色惨白如纸。方才那神魔斗法般的景象,早已彻底击溃了他身为世家子的所有骄傲。他看见了蛟龙现世,也感受到了巫魂的滔天凶焰,更亲眼目睹了那匪夷所思的败亡。这些北凉的蛮子,根本不是人。
“带过来。”徐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寒意。
赵珣被拖拽到大殿中央,他抬起头,强自镇定道:“徐锋,你敢杀我?我乃靖安王世子,我母妃是当今皇后的亲妹!杀了我,你们北凉就等着太安城的雷霆之怒吧!”
徐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不见喜怒,只是平淡地问道:“皇后让你来的?”
赵珣脖子一梗,冷笑道:“是又如何?你以为凭你们兄弟二人,真能与天家抗衡?此次是我失算,下一次,你们便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徐锋不置可否,转头对一直静立在阴影中的洛阳轻轻颔首。
洛阳缓步走出,她那张万年不变的少女面容上,依旧是空灵淡漠。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古朴的铜铃,铃身上刻着繁复的道家符箓,正是那枚骨哨之外,她从不离身的“三清铃”。
她没有看赵珣,只是用两根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摇了摇。
“叮铃——”
一声清脆悦耳的铃响,并不响亮,却仿佛直接在赵珣的脑海深处炸开。
赵珣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瞬间布满了血丝。他只觉得眼前景物飞速扭曲,
“啊——!”赵珣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在地上剧烈地翻滚起来,“停下!快停下!我说!我什么都说!”
洛阳指尖微动,铃声戛然而止。
赵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冷汗浸透了衣袍,再看向洛阳时,那眼神已是纯粹的恐惧。
“说吧,”徐锋的声音依旧平淡,“从头说起,皇后,靖安王,还有你私下里做的事,一件都不要漏。我的耐心,不是很好。”
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的赵珣再不敢有半分隐瞒,如竹筒倒豆子般将一切和盘托出。
“是……是皇后娘娘的密令,让我借父王兵马,在江南截杀你,提你人头回京……”
“除了此事,我父王……父王还命我私下联络江南一个世家,商议……商议江南漕运和盐铁的生意。”
徐锋眉梢一挑:“哪个世家?”
赵珣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在徐锋冰冷的注视下,还是颤声道:“是……是‘绣绮柳家’。”
“绣绮柳家……”徐凤年猛地抬头,眼中杀机暴涨,“仔细说!”
赵珣被他那骇人的气势吓得一哆嗦,忙不迭地继续道:“柳家在江南根基极深,明面上掌控着苏、杭两州大半的丝绸和茶叶生意,富可敌国。但暗地里……暗地里豢养了无数高手,父王说,得柳家之助,可得半个江南。”
徐锋眼神微凝,心中已将线索串联起来。一个能图谋漕运盐铁,与北莽暗通款曲的家族,绝非寻常商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