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小厮们围在暖阁里烤火,有人用树枝在炭灰里画棋盘,有人偷偷喝着从厨房顺来的米酒,被管事的发现了,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
几房老爷夫人开始往各院送年赏。外院的丁管事身后跟着的小厮捧着漆盘,里头码着银锞子、荷包和金豆子。
他正走到外书房时,便拣了个带纹的银锞子递给管茶炉的李贵:"年下辛苦了,老爷太太们赏赐的,买些糖瓜回家去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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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贵忙磕头谢赏,起身时见锞子上刻着吉庆有余,喜得揣进怀里直搓手。
今晚要值夜的婆子们在暖阁里换班,炕桌上摆着刚炒的瓜籽,砂炉里燃着黑炭,火盆上煨着的茶炊“咕嘟”响。
贺府管事的季妈妈在账房处数着赏钱,一吊吊新钱串在红绳上,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叫人把钱发了下去,喜气洋洋的叮嘱道:
“仔细着,这是老太太赏你们的年钱,明早拜年时可别失了规矩。”
众人应诺后,有的就回自己处围在桌边糊绢花,用金箔纸剪出梅蕊,粘在染了胭脂的绢瓣上,预备大年初一插在鬓边。
后厨的走廊下,十几个婆子围着案板忙活。烟囱里冒出袅袅青烟,混合着炖肉的香气飘满整个外院。
后厨的妈妈握着把明晃晃的片刀,正给酱肘子去皮,刀刃划过肉皮发出"嗤啦"声,溅起的油星落在她青布围裙上。
旁边的女使正在包元宝饺,面团在她手里转着圈,眨眼就捏出个带褶的饺子,码在青花大盘里像一排排银锭。
忽然"啪"的一声,不知谁打翻了醋瓶,酸溜溜的气味混着炖肉的香气,顺着廊子飘到前头去。
五个铜锅并排支在砖灶上,炖着年节的酥肉、酱鸭。钱嫂子站在灶台前,银簪子都被水汽熏得发潮。
大铁锅里炖着鹿肉火锅,花椒大料的香气混着柴火气,呛得烧火的小丫头直揉眼。掌勺的洪嫂子挥着锅铲,鬓边汗湿的碎发黏在脸上,吩咐着其他婆子:
"那锅肘子再炖半个时辰,皮要炖得能筷子一戳就透。"
旁边的蒸笼摞得有一人高,笼盖缝隙里冒出的白汽,将梁上挂着的腊鸭、风鸡都罩在雾里。
一旁的钱嫂子掀开时白汽腾起,露出里头的桂花糖蒸栗粉糕,糕面上嵌着的栗子被蒸得油亮。
"快把那盘糖瓜端给大爷身边的账房先生。"
钱嫂子检查一番后,把盖子盖上,叫人温在屉笼里,又捏着一个偷懒小丫头的耳朵吩咐道:
"大奶奶吩咐了,这些日子算年账,人家熬了半夜,该赏些东西。"
话音未落,一个梳双髻的丫鬟端着青瓷盘出来,这是明日年初一准备祭拜的,盘里糖瓜码得像座小塔,顶端还插着面用金箔剪成的小旗。
厨房角落的水缸里用温水养着活鱼,鱼尾偶尔拍出水花,惊得旁边腌菜坛上的红布盖巾簌簌直抖,墙角的陶瓮里泡着梨子酒和桑葚酒,封口的棉纸透着酒香。
天井处,一个婆子正挥刀斩着鹿肉。刀刃劈在椴木砧板上发出"咚咚"声,溅起的肉沫落在她靛青围裙上。
煤炉上正炖着"全家福",海米、香菇、笋片在高汤里翻滚,蒸汽掀开陶盖时,能看见盖内凝结的水珠顺着边缘滑下。
洪嫂子往铜锅里倒着南酒,酒香混着酱油味飘出院墙,引得墙外路过的下人们直咽口水。
门口处,几个粗使婆子正抬着柏枝架子进来,枝上挂着晒干的红辣椒和玉米串,原是要搭在仪门底下做年景装饰。
一个婆子呵着白气说话,带着点青州的音腔:"昨儿厨房杀的那口猪,后腿肉留着做南乳肉了没?"
"快别说了,昨儿掌灶的李嫂子为了块里脊肉,跟三房的支婆子吵了半宿!"
话音未落,一团雪从梅树上掉下来,砸在为首婆子的包头布上,引得众人哄笑起来。
忽见厨房处的门"吱呀"开了道缝,厨房钱嫂子探出头来,青布围裙上沾着面粉,冲着另一个婆子喊道:
"别笑了,快把那筐冻柿子搬进暖阁。昨儿大奶奶说了,年夜要摆事事如意的果盘呢,怎么到现在还是没人动,是想被扣月例钱吗!"
忽听"哎呀"一声,一个小丫头端着的莲叶冬瓜羹洒了些在青砖上。钱婆子又转过头去,立刻板起脸骂道:
"没眼色的东西,这点事都做不好,还不快去重新盛了去。"
话音未落,另外两个粗使婆子抬着朱漆食盒踉跄而过,盒盖没扣严,露出里头攒盒,四格分别盛着糖蒸酥酪、水晶肘子、糟鹌鹑蛋,最上头还摆着用胭脂染红的福橘,明日要上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