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觉大师那声悠长深沉的“受教了”在禅房内缓缓沉淀,仿佛古钟的余韵,敲散了方才论道激起的无形波澜,却又将一种更为复杂难言的寂静填充其间。
窗外,戈壁的夜风卷着细沙,呜咽着掠过悬空寺残破的檐角,如同亘古大地的叹息,应和着方才那场关于创生与寂灭的交锋。
青铜古灯昏黄的焰苗轻轻跳动,映着崔钰苍白如纸的面容,那青金双瞳中的火焰却未曾黯淡分毫,反而在慧觉大师的佛号之后,沉淀得愈发凝实,如淬火后的寒铁,冷硬而坚韧。
他身下的蒲团承受着那份磐石般的决绝,也承受着他脏腑间撕裂般的剧痛与几乎枯竭的元婴本源。
慧觉大师枯槁的手指重新捻动起佛珠,檀木珠子相碰的细碎声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崔钰身上,不再有劝解,亦无评判,只有一种阅尽沧桑后的了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阿弥陀佛。”老禅师再次低宣佛号,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沉凝,“施主道心如铁,心意已决,欲行那向死求生,夺天地造化之功,我悬空寺承施主活命大恩,自当倾力相助,以全因果。”
他缓缓起身,那件沾染尘埃的袈裟随着他的动作垂落,竟隐隐透出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他转向侍立一旁的明心禅师:“明心师弟,取‘藏真匣’来。”
明心禅师枯瘦的面容微微一震,眼中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化为极度的郑重。他双手合十,深深一礼,不发一言,步履无声却迅疾地退出了禅房。
禅房内气氛再次变得凝滞。
铁生和玄苦两个小童屏住了呼吸,直觉感到将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发生。
糖魃早已将舔得光亮的糖纸小心折好塞进焦黑的衣襟里,此刻赤金双瞳睁得溜圆,好奇地盯着慧觉大师,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仿佛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无形却诱人的气息。
不多时,明心禅师去而复返,双手极其恭敬地捧着一个尺许见方的木匣。
此匣非金非玉,材质似木似石,通体呈现一种沉郁厚重的暗褐色,表面布满天然形成的龟甲纹路,玄奥古朴。
一股极其苍茫,仿佛与脚下大地同源共生的气息,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封印之力,自匣身弥漫开来,让整个禅房的空间都显得沉重了几分。
正是先前存放那幽冥皮卷的古匣!
慧觉大师神色肃穆,指尖再次凝聚起一点精纯的佛力金光,如同绣花引线,在那龟甲纹路间几个特定的节点上依次点过。
纹路仿佛被唤醒,发出低沉如大地脉动般的嗡鸣,光芒流转。咔哒一声轻响,比开启幽冥皮卷时更为清晰,木匣应声开启。
这一次,没有阴冷的幽冥气息溢出。
一股难以形容的温和光芒,如同初春融化冰雪的第一缕晨曦,自匣中流泻而出。光芒并不刺目,却带着一种洗涤心灵的纯净与浩瀚,瞬间驱散了禅房内残留的血腥气息,甚至抚平了众人心头因幽冥皮卷和方才激战留下的阴霾。
空气仿佛被净化,呼吸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澄澈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