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在忆真堂前站了许久,掌心的胎记与碑上的归真符文相呼应,暖光顺着纹路流淌,在空白的碑尾勾勒出一道浅浅的痕。这道痕不似其他刻痕那般用力,更像是一片叶子落在石上的轻响——他想刻的不是字,是段“留白”,让后来者知道,有些故事不必填满,留些空隙才能透气。
归真人偶的虚影趴在他肩头,青铜手戳了戳那道浅痕,虚影里浮出片新的忆善果叶,叶上写着“等风来”。“马先生说,‘最好的故事是引着人自己往下写’,”它的声音比以往更清晰,青铜手的边缘已能看出淡淡的血肉色,“你看那些路过的人,对着空白处发呆时,眼里的光就是新的刻痕。”
果然,没过几日,空白处就多了些新的“痕”:有个瞎眼的老妪用指尖“读”过浅痕后,蘸着露水画了朵花;有个说书先生在此处搭了个小台,说的故事总在最精彩处停下,让听众自己编结局;甚至有群孩童用石子摆出个“未完待续”的棋局,棋子是从念安林捡的忆善果核。
这些“痕”混在一起,竟让那道浅痕渐渐显形——是株半开的莲,花瓣上既有逆生符文的韧,又有生息草的柔,像在说“圆满不必急,半开也很好”。陆瑾看到时,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子,比我们这些老家伙懂‘归真’。”
变故是从说书先生的故事开始的。那日他正讲到“源石如何愈合”,突然捂住心口倒下,嘴里溢出的血珠落地即燃,化作黑色的火焰——是执念潮的余烬,比之前的黑雾更阴毒,专烧“正在被治愈的记忆”。
王也第一时间赶到,风后奇门的阵盘在说书先生周围铺开,却挡不住黑火蔓延,“这火不是普通的邪祟,是‘被否定的希望’所化,”他看着黑火吞噬说书先生的记忆碎片,碎片里刚编好的圆满结局正在消融,“有人不想让‘和解的故事’流传。”
张楚岚的炁体源流突然发烫,掌心的金光凝成面镜,镜里映出个模糊的身影,正站在通天谷的源石前,手里拿着块刻满“终结符”的玉,“是‘断念者’!”他认出那玉是当年妄图毁掉源石的门派信物,“他们觉得‘痛就该彻底忘了,留着是祸根’,所以要烧光所有带痛的记忆!”
冯宝宝的菜刀不知何时出鞘,刀身映出无数被黑火折磨的人影:瞎眼老妪的花在枯萎,孩童的棋局在溃散,连忆真堂的碑文都开始褪色。她没有说话,只是举着刀往通天谷的方向走——有些事不需要理由,就像保护重要的东西时,脚总比脑子先动。
陆瑾将逆生四重的炁注入莲形浅痕,碑文的褪色立刻止住,“断念者不懂,‘忘’不是‘愈’,就像把流脓的伤口直接缝上,里面的脓会烂得更深。”他望着通天谷的方向,拐杖重重顿地,“得让他们看看,带着痛开花是什么样子。”
众人再次动身,这次的队伍里多了些新面孔:瞎眼老妪拄着导盲杖,杖头缠着生息草;说书先生的徒弟背着师父的醒木,木上刻着“续”字;甚至连那群孩童都跟在后面,手里攥着没被烧完的忆善果核。
“我们或许帮不上忙,但得让断念者知道,有人在乎这些故事,”老妪的导盲杖在地上敲出归真符文的节奏,“我年轻时被仇人挖了眼,是三一门的弟子给我敷的药,这段记忆烧不掉,我就不会倒。”
通天谷的源石前,断念者正将“终结符”往石上贴,源石的绿光被符咒压制,不断收缩,边缘已开始崩裂。他周围的执念根重新变黑,根须上的倒刺比之前更密,刺尖挂着无数正在挣扎的记忆碎片:刚和好的仇家,刚相认的亲人,刚找到归宿的流浪者……
“这些记忆本就不该存在,”断念者的声音像冰碴落地,“痛就该断得干净,留着只会让人软弱!”他将玉狠狠砸向源石,符咒瞬间蔓延,源石的绿光骤然变暗,黑火顺着执念根往异人界蔓延,所过之处,忆善果纷纷坠落,生息草化作飞灰。
“你看这玉上的符,”陆瑾突然笑了,指着玉上模糊的刻痕,“是当年你们门派的祖师爷刻的吧?他刻到一半就停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最想断的记忆里,藏着对仇家女儿的牵挂。”他运转逆生四重,源石崩裂的边缘竟透出微光,微光里映出段被遗忘的往事:断念者的祖师爷曾在仇家女儿落水时,悄悄扔了块木板。
断念者的玉突然裂开,终结符开始褪色,“不可能!祖师爷是铁石心肠的英雄!”
“英雄也有不敢承认的温柔,”归真人偶的虚影突然钻进源石,青铜手从石里拽出块古老的木牌,牌上刻着“半断”二字,“你看,他自己都知道‘断不干净’,所以留了这牌,意思是‘给念想留条缝’。”
张楚岚的炁体源流化作无数光丝,缠住正在坠落的记忆碎片,“这些碎片里的痛是真的,但刚长出的暖也是真的,”他将片碎片递到断念者面前,碎片里映出断念者小时候被仇家孩子分享过的半块糖,“你要断的,到底是痛,还是连带着那半块糖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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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火在这时突然变弱,因为说书先生的徒弟正对着源石讲新的故事:“断念者的祖师爷后来悄悄给仇家送过粮,只是没留名……”故事里的温柔像场细雨,慢慢浇灭了“被否定的希望”所化的火。
瞎眼老妪的导盲杖在地上敲出“安心”的节奏,生息草顺着杖头疯长,缠住源石的裂缝,草叶上的纹开始唱歌,唱的是所有不圆满却在继续的故事:“花半开,月半圆,人半醉,事未完……”
断念者手里的玉彻底碎了,他望着源石里映出的半块糖,突然蹲在地上哭了,像个被拆穿谎言的孩子。那些被他贴上终结符的记忆碎片纷纷挣脱束缚,在源石的绿光里重新组合,这次不再是血腥的厮杀,而是厮杀后的沉默,沉默后的试探,试探后的靠近……
王也收起奇门阵盘,看着黑火化作漫天光点,“原来‘断念’的人,心里都藏着‘不敢续’的怕,”他捡起块玉的碎片,碎片里映出断念者偷偷画的全家福,上面有仇家的孩子,“烧别人的故事,不过是怕自己的故事续不上。”
归真人偶的虚影从源石里钻出来,青铜手变得更凝实了,甚至能看清掌纹里的生息草——是本源之种的生机终于融进了它的虚影。它将块新的忆善果核塞进断念者手里,核上刻着“续”字,“马先生说,‘断了的线可以重接,接不上的打个结,也是新的样子’。”
回程的路上,说书先生醒了,虽然忘了自己讲过的故事,却记得编故事的感觉,他摸着心口说:“里面暖烘烘的,像揣着个没说完的开头。”瞎眼老妪的导盲杖上,那朵露水画的花竟真的开了,是朵不起眼的小雏菊,却透着股犟劲。
忆真堂的莲形浅痕前,多了个新的“刻痕”——是断念者用玉的碎片拼的“续”字,拼得歪歪扭扭,却很认真。路过的人看到时,总会停下添两笔,有的加个心,有的补个笑,渐渐让“续”字长出了翅膀,像要往天上飞。
望舒站在碑前,归真人偶的青铜手搭在他肩上,两人望着远处:陆瑾在教断念者练简化版的逆生三重,练的是“如何和自己的痛握手”;王也的茶会多了个新规矩,每次都留个空杯,给“还没勇气来的人”;张楚岚和冯宝宝在念安林种了片“续果园”,果实里的故事永远只讲一半,等着吃果的人自己往下写。
风穿过忆真堂,带来通天谷的源石微光,带来续果园的青涩香,带来断念者笨拙的吐纳声,带来孩童们新编的结局。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像支永远在续写的歌,调子或许不完美,却带着股“不放弃”的热。
归真人偶的青铜手轻轻碰了碰望舒掌心的胎记,胎记里的归真符文与莲形浅痕、续字翅膀同时亮起,在半空连成道新的符——没有固定的形状,像团流动的光,映着每个路过的人影,“这才是‘归一’的终极形态,”望舒笑着说,“不是所有人都一样,是每个人都能在里面找到自己的位置。”
虚影里的马先生似乎笑了,风里传来句若有若无的话:“最好的后续,是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能接着写’。”
望舒望着那些往空白处添新痕的人,突然明白,他们要做的从不是“写完三一门的故事”,而是让这个故事成为个引子,引着更多人写出自己的“归真”——哪怕只是片浅痕,半朵莲,一个没拼完的“续”字,只要有人愿意往下画,故事就永远不会结束。
念安林的忆善果又熟了,风一吹,果实滚向四面八方,每个果核上都刻着同一句话:“我在等你的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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