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大顺喉头颤动,终是甩开攥椅的手,踉跄起身。
久居三方势力夹缝,惯于隐忍,此刻却觉胸腔有烈焰翻涌。
他嘶喊着“革命!兴汉!”。
声音沙哑如裂帛,却比平生任何呐喊都更痛快。
谢大脚亦不再缩于角落,她将茶盘猛地搁下,小脚蹬地,竟拔出一旁侍卫的佩刀——那刀原是清军的缴获,此刻在她手中却似劈开旧枷锁的利器。
“兴汉!老娘在云南也杀过洋鬼子的!”
堂内声浪叠涌,如惊雷滚过屋宇。
烛火在风中狂舞,光影将众人脸上的狰狞与炽热投在壁上,恍若上古战神重生。
陈玉成举剑直指苍穹,月光恰贯剑尖,银芒如电:“既喊出这声,便再无回头路!明日,铸旗!三日内,整军!我等要以这‘革’字为刃,从洋县劈到金陵,让那龙椅上的鞑子知晓——汉人的天,要自己挣!”
窗外忽有夜枭啼鸣,声凄厉,却无人惧。
众人热血沸腾,仿佛连凄鸣都成了战鼓的催音。
蓝大顺瞥见陈玉成剑尖的芒刺破夜空,恍然惊觉:这或许便是那“捅破的天”——残破,却漏进了前所未有的光。
陈玉成在汉显王王府内振臂疾呼时。
千里之外的留坝县,傅昊正与洪兴、任武、叶三元、秦英、韩宝英等人围坐在油灯昏黄的土屋里。
木桌中央摆着几碗粗粝的窝窝头,咸菜缸里浮着零星盐粒,烤番薯的焦香混着柴烟,在梁上盘旋不散。
傅昊咬了一口窝窝头,齿间碾碎的玉米渣让他难以下咽。
“特么前世这玩意儿简直不是人吃的,是牛羊饲料,现在倒真成了救命粮。”
咽下干涩的馍,忽觉喉头一热。
随后又一想,现在好多地方饭都吃不饱!
“能活着吃上这口,总比饿成鬼强。”
众人哄笑中带着涩意。
任武抹了把胡子上的菜汤,瓮声瓮气:“扶王,您那‘前世’的话,咱听一半懂一半。但咱懂现世——只要跟着您这脑子活的,咋也能啃出条活路!”
叶三元将最后一块烤薯掰给韩宝英,后者摆手推让,却被秦英按住手腕。
“妇救会的头儿也得长力气,明儿还得带娘们们挖野菜呢!”
“啥妇救会,叶三元的妹妹才是妇救会的会长,我是想成为大将军的。”韩宝英反驳道。
正嬉闹间,忽有哨兵跌撞而入,袍袖上沾满山间露水:“报!乜代荣奏报——陈军长已收编蓝大顺部,并且赖文光、和您父亲陈得才等部皆誓投革命军!现正铸新旗,三日后整军西进!”
“准备拿下汉中府!”
屋中霎时静默,油灯焰影在众人脸上忽明忽暗。
傅昊攥着窝窝头的手猛然一紧,玉米渣簌簌落下。
他想起陈玉成南下临别时塞给他的密信:“你堂兄我若成,我革命军便得半壁魂。”
此刻魂灵终聚,如干柴遇火。
洪兴率先捶桌而起,碗碟震跳:“好!陈军长这‘死人’复生,倒成了咱的聚魂幡!”
叶三元忽拔刀砍向桌角,木屑飞溅:“铸旗?咱留坝的铜矿正好炼刀,明日便熔炉开火!”
导致众人纷纷如同看傻子一样看叶三元。
叶三元尴尬的收起刀。
傅昊望向窗外漆黑的山峦,唇角渐扬。
他知陈玉成的演讲如风,而自己这支散落的火种,终将借风燎原。
韩宝英悄声念叨:“这窝窝头,明儿得掺点新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