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雪行握着拂尘的手手收了收,虽然师兄留下来的人阻止他杀徐阶,可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愿再添杀戮,尤其这些人与天山派还有着说不尽道不明的关系。
:“宴公子,你终于还是来了,有什么事到里边去说吧!”
徐阶站在廊下看不出来表情,似笑非笑地做着“请”的手势。
宴雪行冷冷地看着他,只要他想,宴雪行便可以催动“祭仙拂”机关,取徐首辅项上人头可就只在须臾之间。可他也不会忽略站在徐阶身后的两人,都是老面孔了,不染凡尘的长留宫宫主段寻明站在眼前,曾经他被锦衣卫的火铳所伤,奄奄一息倒在徒弟们中间,那时他还以为他大概是活不了了,内力大伤再加上走火入魔的他心脉尽断,要不是当初自己处理及时,只怕没个神医高手帮助,三五年愈合都成问题。可见他如今呼吸沉稳,动作与气息都仿佛无有之物,分明武功到了已臻化境的地步,就是比起自己怕也差不了多少。
不知怎么的,宴雪行想起莲生给沈赫下毒的那个夜晚,当时救他的人也一身黑衣,在师兄要对自己下手时,那人武功完全不比自己弱,当时他还说救自己就当是还他一命,他日相见可就是敌人了。对了,按过去发生的事来说他的确救了段寻明一命,如今见他这般气息,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宴雪行眸色暗了暗,不经意间目光扫过站在徐阶另一边的魏千仞,虽然身为“东林盟”盟主,他武功顶多算得上一流,江湖上可能还算得上一号人物,可就他那点功夫,宴雪行要杀他简直是易如反掌。如今看他样子身手矫健,神情淡然,显然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可以小觑普通高手了。
可见徐阶这老狐狸早有防备,但那又怎么样呢?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的那些阴谋诡计他难道还会怕么?
宴雪行跟着徐阶走进客厅,堂前香炉熏香袅袅,是一股带着淡淡檀香的秘制香气。
宴雪行坐在客座上,立刻有侍女捧上新茶,再看那徐阶,他仍面不改色,跟在的两人伫立在旁,徐阶仍像从前老师挚友模样,用一种对晚辈的热络语气道:“宴公子,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几个月了,害本辅好一阵担心啊!”
望着徐阶那虚伪的表情,宴雪行没来由觉得心里一阵恶心。
宴雪行掀了掀眼皮,冷笑道:“大人今日得偿所愿,贫道以为大人不愿意再见到在下了呢!”
:“宴公子何出此言?严党把持朝政二十多年,卖官鬻爵贪得无厌,正是严家父子害得百姓民不聊生,倭寇横行,今日毒瘤得除,全赖公子的功劳!老夫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不愿相见呢?”
:“贫道可不敢当!为了权位不择手段,大人还以为花言巧语就可以将贫道哄骗吗?”宴雪行实在不愿与他虚与委蛇,说话丝毫没有留情面。
段魏二人下意识互视一眼,神情略微尴尬看向徐阶,徐阶则脸色一变,虚伪的笑容敛了去,沉默须臾,最后冷笑道:“宴公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本辅何来不择手段?”
宴雪行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守在门外的黑衣人,那里杀手仍虎视眈眈,总一副要扑上来将人撕碎的样子。
宴雪行收回目光顿了顿,转身若有所思问徐阶道:“这些杀手是师兄送你的还是大人花钱雇佣的呢?”
宴雪行面无表情,双眼冷冷看着徐阶,上前一步,眼底蕴含的怒意使段魏两人立即一阵紧张,双双把手摁在刀柄,就是徐阶,也吓得往后退去。
正在所有人以为宴雪行会有所动作时,宴雪行却突然笑了。
:“我说呢,师兄身为‘越霖楼’楼主,知道做过的腌臜事那么多,不说曾经得罪人,就是他多年来帮严党给裕王带来的麻烦,你们就不足以让他轻松全身而退。”
:“如果我猜得没错,师兄与大人的交易应该是把严嵩带离京城,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吧?”
宴雪行冰冷的目光如同箭矢,轻易看透徐阶的窘迫:“皇上即使处置严嵩,可时间长了,曾经朝夕相处的道友在眼皮子底下生活凄惨,假以时日,陛下未必不会心软,严嵩多好用的一枚棋子啊!就算他倒了,他还有孙儿、女婿,就算陛下与他从此有了隔阂,可扶起来他的亲信用来制衡一下你们,倒也不失为一招好棋。”
徐阶被点中心事不由得眉头紧皱,然而宴雪行并未打算就此放过他,冷着脸继续道:“严嵩是不能留在京城的,然而高处不胜寒,如果你们对严嵩下死手,难保陛下不会警惕你们,严党根基还在,你们甚至都不敢暗中把严嵩弄到别处去。于是师兄便成了最好的人选,师兄出手,大家以为严嵩彻底心灰意冷,想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并且严世蕃有恩于师兄,由师兄将严嵩弄到别处去,人们也只会认为师兄为了报答严世蕃的恩情冒险转移严嵩,让他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不至于让他这个曾经的堂堂一国首辅活活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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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雪行的声音不高不低,如同寒风略过耳畔,徐阶就这么静静听着,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直到宴雪行挑眉问:“所以大人,师兄与您的交易就只有放过‘越霖楼’一马吗?”
宴雪行似笑非笑,看得出来,对于此话他其实是不信的。
:“雁掌门退隐江湖,从此蜗居天山派坐禅悟道,虽然本辅从前与他曾有过节,可雁掌门那都是奉了严世蕃的命令,看在宴公子的份上,本辅没有理由不成人之美。”
宴雪行似是了然地点了点头,看向徐阶的目光里却充满了厌恶与鄙夷。
徐阶看在眼里,负在身后的一只手掌握成拳,竟是有些恼羞成怒了,然而他还是极力压着不满沉声道:“宴公子,家师与本辅多年老友,虽然有些事情老夫确实有失顾虑,可今日严党已倒,一切便都值得了,然而本辅见公子话里有话,好像对本辅很不满意?”
:“你觉得呢?!”
宴雪行死死盯着徐阶:“严世蕃被斩,严家被抄,徐小姐身为严家媳,如今却是在哪里呢?”
幺女徐明荷是徐阶心中的一根刺,为了麻痹严嵩,当年忍痛将她送给严世蕃当妾,这是他作为父亲的无能,更是他一生的耻辱!如今被人这么毫无顾忌问起,他气得涨红脸,跺着脚跳起来,嘴唇哆嗦半天也说不出来话。
:“宴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徐阶此时此刻终于卸下伪装,瞪着铜铃大的双眼怒视宴雪行:“宴公子以为自己又好到哪里去呢?在你眼里,本辅是个背信弃义,为了权位不惜牺牲女儿的卑鄙小人,可身在朝堂谁又能独善其身?是!老夫为了麻痹严嵩出卖自己女儿,也为了引你入局做出于你不利的布局,可老夫为了什么?又得到什么?再怎么说老夫手上没有沾染一滴鲜血!可怜王侍郎年过花甲身下只有一子,还有其他几位侍郎家的孩子,他们都是家族传承,是两代人花了多少心血教养长大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