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里忍不住生起一股怨恨,看向老师的眼神也不知不觉多了几分不满。
老师虽然口口声声说匡扶天下为己任,还说什么一心光明,可涉及自身利益时却总是选择独善其身,这不是虚伪又是什么?
:“你在怪老夫?”
察觉到我的异样,老师突然沉下脸来。
:“圭年不敢…!”
虽然的确心中不满老师只顾着自己独善其身,但他始终是我的老师,我并不敢真的让他感到羞辱。
:“当时我就跟你说过,这奏疏呈不得,如今被首辅针对,你倒是怪上为师了?”
老师显然听出了我语气中的不满,干脆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看着我冷声道:“很多事不能靠着一意孤行便能成功!你少年成名,二十三岁便中了进士,如今你在翰林院也待三年了,很多事情不用为师讲也明白,试想今日就是陛下看了你的《论时政书》又能怎么样呢?你会因此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呢?”
我低头不语,老师倒也不恼我的当时年轻莽撞,只是摇头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圭年呀!这三年来我一直留你翰林院做读书工作,并不是不知道你心中抱负,只是很多事情须得从长计议,别说我们如今人微言轻,就是身居高位又如何呢?没有经过大量研究探察,如何推断你所举列的弊政能够得以解决?”
虽然老师说得不错,呈《论时政书》确实有我考虑不周的原因,然而我当时我以为老师会支持我,就是严嵩,虽然他欺上瞒下,并且贪婪成性,但他毕竟读书人出身,我书上所讲都是为了大明江山,严嵩自诩忠君无二,身为一国首辅,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大明江山腐朽破碎?
可我都想错了,嘴上说着可以为大明肝脑涂地,但涉及自身利益却是万万不能的。
我没有与老师反驳,因为即使老师拼力帮我,我也逃不了被针对的下场,最终不过连累老师遭人非议罢了。
老师保不了我,也不会为了我和严嵩撕破脸皮,在朝堂,我这三年左右进士毫无根基可言,也根本不会有人为我说话。
我心里越想越是苦恼,难道我真的就要回去江陵做个不知何时出头的知县吗?
很快翰林院的人都知道了我得罪了严嵩和皇族宗亲,几乎所有人都对我避而不及,甚至侍诏时,连宫里的小太监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唯恐与我扯上关系遭到牵连。
:“我看了你的折子,写得不错!”
当我心里惴惴不安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连忙抬头向四周望去,只见翰林院里各位翰林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有进出谈笑的同僚,也有专注读写的学士,唯独没有一个人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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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我刚才出现错觉了?我不禁有些疑惑,然而正在我继续誊写手上的书稿时,我旁边一人突然放下自己手上的书,笑着对我道:“怎么?敢直斥皇族宗亲官僚弊端的张侍诏,居然谨小慎微至此么?”
我猛地一惊,敢在翰林院里不避讳与我谈论这些的人会是谁?居然不怕牵连被人记恨吗?
我不由得细细打量起他来,只见面前之人举止儒雅,气度不凡,虽然粗犷的面容上蓄起八字胡须,然而他肤色白净,身上赤色青罗青衣缘的翰林侍读学士官服显示出他有着绝对不低的学问,居然是二十一年进士,如今已是翰林侍读的高鼎—高侍读!
对面见我紧张,微微一个眼神示意我不要声张,笑着小声道:“侍诏不必紧张,高某人并不是那趋炎附势、胆小怕事之人。”
我连忙拱手作了个颔首礼,说不上什么心情,旁边或许已经有人注意过来,许多道目光都开始有意无意向我们这边了看,然而高鼎大手一挥,毫不在意靠向我,然后用只有我们二人听到的声音对我道:“严阁老提议让你调任江陵知县的事我听说了,以侍诏之才,配这低微的官职实在是我大明之失矣!”
:“大人慎言!恐隔墙有耳,圭年实不想敢令大人遭人非议。”
:“怎么?难道你真想去江陵做那芝麻县令不成?”
高鼎压着声音瞪着铜铃一般的眼睛看着我,通常这种小地方县令都是从有功名的举人中选任,就算有些富裕地方县令用的是进士以上的官员,但一旦离开翰林院外调,说明内阁不再栽培此人,不历练个十年八年,想要往上升任几乎不可能,若政绩斐然或有人提携也就罢了,若无人提起,可能几十年辗转各县衙也不一定。
:“皇恩浩荡,若江陵百姓需要下官,圭年也不敢推辞。”
:“得了吧!你虽然来了不过三年,但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若不是这次惹首辅不满,以你的才能,怎么说也是要在继续皇上身边侍奉的…”
高鼎一脸真诚,他虽只比我早几年进翰林院,但他的学识却不是我所能企及,如今个个都想与我撇清关系,他却不计后果跟我说这些,当时我心里不免有些感动,哪怕后来他与我政见不合双方反目,想起当时他一番言语,我仍忍不住感叹他的耿直无畏。
:“张侍诏,我知你难处,你那折子写得这般好,陛下还未看过呢!”
高鼎突然凑过来一脸神秘地笑,我回头看了看周围,发现并没有什么人注意我们,高鼎这才继续道:“你放心吧!我虽然不至于为你得罪严党,但我不会眼看着你被流放江陵的。”
我身躯一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老师都不敢为了我惹严嵩不快,他区区一翰林侍读又如何能做到?
我将信将疑,并不信他能有这般手段,虽然回到江陵做知县不是什么好的出路,但我不得不认命,蚍蜉不能撼树,老师也有难处,或许过些年情况变了,他会想起我也不一定。
之后一连几日我都没有什么精神,妻子见我无精打采也无法分心于我,不知怎么的,包括妾氏所生,府上几个儿女都不同程度发生了痢疾,大夫说是时疫引发,可事情哪里就会这般凑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