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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雪夜论道(第1页)

晋阳城的喧嚣终于在更鼓声中渐渐沉寂。王府宴席散尽的余温被深秋凛冽的北风迅速吹散,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酝酿着入冬前的第一场雪。灯火阑珊处,顾远拒绝了李存勖“贴心”安排的侍寝美人,独自一人,踏着清冷的月色,走向王府深处那一片相对僻静的院落——穆那拉登的居所。

他的步伐看似平稳,实则内息仍有些微的紊乱,白日硬撼“天狼啸月破”带来的震荡并未完全平复。嘴角残留的血腥气,穆那拉登痛心疾首的斥责,以及李存勖眼中那抹彻底放心的轻蔑,如同冰冷的针,反复刺扎着他的神经。麻痹晋王的目的初步达成,代价却是自身实力的真实回塘。顾远深知,在这乱世旋涡中心,武功不仅是保命的屏障,更是博弈的底气。他不能放任自己继续“堕落”下去,哪怕这“堕落”本身是精心设计的伪装。穆那拉登,这位耿直纯粹的武痴,是此刻唯一能真正指点他迷津,且值得一试的人选。

院门虚掩着,透出温暖的橘黄色烛光。顾远轻轻叩响门扉。

“进来。”穆那拉登沉厚的声音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显然白日倾力一战,对他这等年纪的高手也并非毫无消耗。

顾远推门而入。屋内陈设极其简朴,一张硬榻,一张方桌,几个蒲团,墙上挂着几件擦拭得锃亮的兵器,再无长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木燃烧气味和一种沉凝的气息。穆那拉登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正闭目调息,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饱经沧桑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少了白日的炽热战意,多了几分深沉的忧虑,直直落在顾远身上。

“顾帅。”穆那拉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穆老。”顾远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脸上带着真诚的愧色和求教的渴望,“深夜叨扰,实是心中惶恐难安。白日一战,穆老当头棒喝,字字如雷,令顾远汗颜无地。思及自身武功退步,根基虚浮,实在……惶恐至极!顾远知穆老乃武学大家,胸襟坦荡,故冒昧前来,恳请穆老不吝指点迷津!此恩此德,顾远铭记于心!”他将一个因“沉迷女色”导致武功荒废,又幡然醒悟、急于弥补的年轻高手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

穆那拉登定定地看了他片刻,那目光仿佛要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最终,他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息中蕴含的痛惜比白日更甚,还夹杂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沉重。

“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声音缓和了些,“你肯来,说明心中尚存武者之志,未曾完全沉沦。这……总算让老夫心里好受些。”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但!顾远!你可知你这两个月,究竟在糟蹋什么?!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苦修一生也未必能企及的武道根基啊!”

顾远依言坐下,垂首恭听,姿态谦卑至极。

穆那拉登不再看他,目光投向摇曳的烛火,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与思索。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寂静的斗室内回荡,如同古老的洪钟,敲响武道的真谛:

“世人言武,多论招式精妙,身法奇诡,力量刚猛。殊不知,这些都是皮相!真正的核心,在于‘内’与‘气’!”

他竖起一根手指,指节粗大,布满老茧:“内者,根基也。如参天巨木之根,深扎大地,汲取养分,方能枝繁叶茂。内力便是武者的根!它源于血肉筋骨,源于日积月累的锤炼吐纳,更源于心志的坚韧与纯粹!内力之深厚精纯,决定了一个武者能走多远,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潞州之时,你体内两股内力虽属性相冲,却根基扎实,如两股奔涌的地下暗河,虽路径不同,但蕴藏的力量沛然莫御!可如今……”他猛地看向顾远,目光如电,“老夫与你拳掌相交,只觉你那至刚之力如同沙中垒塔,外强中干;那至柔之劲则如断流之水,绵软无力!根基已然松动!内力看似还在,却已失了那份精纯凝练,变得虚浮驳杂!此乃大忌之首!”

顾远心中凛然。穆那拉登的感觉精准得可怕。这两个月,他心思全在石洲谋划、周旋各方、麻痹李存勖,更要应付苏婉娘花样百出的“争宠”手段,夜夜笙歌虽大半是假,但心神耗损却是实打实的。蓝誉道长临终灌注的那二十五年精纯内力,如同无源之水,未曾被他完全炼化吸收,反而因心绪不宁、内息不定而有些散逸失控的迹象。百兽功的刚猛需以强健体魄和旺盛气血为基,武当心法的阴柔则需心静神凝方能发挥极致。他两者皆失,内力岂能不虚浮?

穆那拉登见顾远神情凝重,知他听进去了,继续沉声道:“气者,运用也。真气运转,方为活水!有了深厚内力,如何调用?如何流转?如何在瞬息万变的生死搏杀中,将其化作克敌制胜的力量?这才是区分庸手与高手的天堑!”

他伸出粗糙的手掌,掌心向上,五指微张。一股无形的气机开始在他掌心凝聚、旋转,带动烛火微微摇曳。那并非内力外放的骇人景象,而是对自身真气精妙入微的控制演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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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流高手,”穆那拉登的声音如同在剖析武道阶梯,“初窥门径,懂得催动内力,灌注于拳脚兵刃,使之威力倍增。然,其调用粗糙,往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蛮牛冲撞,力大却笨拙,招式转换间必有滞涩空隙,易被高手窥破,一击致命。”

“二流高手,”他掌心那股气旋开始加速,形态也微微变化,时而凝聚如珠,时而扩散如雾,“已明内力流转之妙。不仅知其量,更开始尝试控其‘质’与‘速’。能在招式衔接间,控制内力的输出多寡,变换其刚柔属性,即便自身内力属性单一,也能控制其爆发的烈度与持续性,使之更契合招式的变化。更重要的是,能初步将自身内力特性与独门绝技相融,形成强大的‘杀手锏’。此等高手,已能在江湖开宗立派,或为一军之骁将。如那阿史那廷,其‘狼牙破风刀’便融合了其刚猛内劲与精妙刀术,威力不凡;阴九幽的‘幽冥鬼爪’则走阴狠诡谲一路,内力运转如毒蛇吐信,专攻要害。然,二流高手调用内力,仍需‘刻意’引导,如同驭使烈马,需全神贯注,难以做到真正的圆转如意,心随意动。在激战之中,面对复杂多变的情形,其反应与内力的调用速度,便是其破绽所在!”

穆那拉登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仿佛穿透了顾远:“顾远!老夫观你白日之战,你此刻的状态,便差不多只停留在二流顶尖!你的招式依然精妙,融合刚柔的路子还在,但内力的调用速度,已远不如潞州之时那般流畅迅捷!面对老夫的‘苍狼碎骨拳’,你需更多的心神去引导内力卸力、转化、硬抗,导致身法迟滞,气息不稳!若非你根基尚存,经验丰富,早已落败!这便是根基虚浮、真气运转滞涩的恶果!”

顾远后背渗出冷汗。穆那拉登的点评一针见血!白日里,他每一次闪避穆老的刚猛拳劲,每一次试图以柔劲化解或刚劲硬撼,都感觉内息像是被淤泥阻滞的河流,运转起来比以往吃力得多,需要耗费更多的心神去强行驱动。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让他倍感憋屈和危险。

“那么,何为一流高手?”穆那拉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肃穆。他掌心的气旋骤然停止,随即猛地向内坍缩,凝聚成一点几乎微不可察的、却蕴含着恐怖力量感的“气核”!下一刻,这气核无声无息地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整个演示过程,快如电光火石,却又举重若轻,显示出其对真气控制已臻化境!

“一流高手!”穆那拉登收回手掌,眼中精光四射,“内力深厚精纯自不必说。其最核心的标志,便是对自身真气的掌控,达到了‘意动气随,收发由心’的境地!真气运转,如同呼吸般自然,如同手足之延伸!无需刻意引导,心念甫动,真气已至!招式转换,内力属性,刚柔、疾缓、凝聚或扩散的变换只在刹那之间,毫无滞碍!此等境界,方能真正做到‘以小博大’——以最精妙、最省力的方式,化解或引导对手的磅礴巨力;亦能‘以大拼杀’——在需要雷霆一击时,将全身内力瞬间凝聚于一点,爆发出石破天惊的威力!其耐力亦远超常人,因为真气运转高效圆融,消耗更少,恢复更快。”

他看向顾远,语气带着由衷的赞叹,也有一丝惋惜:“潞州之战,你便已真的达到了此等境界的门槛!你体内那两股相冲相克的内力,在你手中竟能刚柔并济,转换如意!刚时如猛虎啸谷,摧山裂石;柔时如弱柳扶风,卸力于无形!那最后一招‘虎踞龙盘’,刚柔相济,阴阳轮转,其意境之高,连老夫都为之震撼!那时,你虽内力总量或因融合未久而稍逊于真正的一流顶尖高手,但在真气的控制与运用上,已隐隐超越了藩篱,窥见了顶尖的风光!那是何等惊才绝艳的天赋!老夫习武一生,也只在传说中听闻过如此奇才!你要知道,一流二流看似老夫说的轻巧,有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一流高手的地步?终其一生都无法突破这藩篱……老夫痴迷武学,更是佩服顾帅你年纪轻轻武学就如此崭露头角……”

提及往事,穆那拉登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痛惜淹没:“可如今……唉!沉迷温柔乡,耗精元,散气血!精元者,生命之本,亦是内力滋生温养的源泉!气血者,力量之基,更是真气运行畅达的载体!夜夜笙歌,旦旦而伐,如同将堤坝掘开,任由生命精华与气血之力白白流泻!真气失去滋养的根基,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岂能不虚浮?岂能不滞涩?调用起来,又岂能如意?”

他猛地一拍桌案,那力道控制得极好,只发出一声闷响,烛火却剧烈跳动:“顾帅!你可知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一个呼吸的迟滞,一次内力的调用不畅,就可能让你被一支冷箭射穿咽喉,被一柄从刁钻角度刺来的长矛洞穿胸膛!你的对手,绝不会是今日比武场上点到即止的——我穆那拉登!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在你最虚弱、最分神的那一刻,给你致命一击!武功回塘,在战场上,就是取死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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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那拉登的声音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顾远心上。他并非不懂这个道理,但从这位身经百战、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老将口中说出,分量截然不同!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血淋淋的战场画面。周德威的例子更是活生生的警示!

“周德威!”穆那拉登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便是前车之鉴!当年他追随老晋王(李克用)征战,勇冠三军!一双铁拳,刚猛无俦,内力雄浑!阴九幽在他手下走不过十招,阳八子羹需避其锋芒处处被压制,便是阿史那廷,也需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那时他何等意气风发?殿下何等倚重?可你看看他如今!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内力尚存几分底子,但调用起来拖泥带水,反应更是迟钝!早已不复当年之勇!若非念及旧情和其军中威望,他焉能还有今日地位?战场上,他还能否像当年一样冲锋陷阵,斩将夺旗?老夫深表怀疑!顾帅,你难道想步他的后尘?大好天赋,毁于一旦?”老者的痛心疾首,溢于言表。

顾远沉默良久,脸上“羞愧”之色更浓,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再次深深一揖:“穆老金玉良言,振聋发聩!顾远……知错了!然,错已铸成,根基动摇,真气虚浮,调用不畅,已成事实。敢问穆老,此等颓势,当真……无法挽回?可有补救之法?顾远愿闻其详,洗耳恭听!”他眼中流露出强烈的求知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这份焦虑,半真半假,既为角色所需,也确有一丝对自己真实状况的担忧。

穆那拉登见他态度诚恳,求教心切,脸上的严厉之色稍缓,抚着虬髯,沉吟道:“亡羊补牢,犹未晚也!你毕竟年轻,底子仍在,只是被酒色污了根基,散了气血精元,非是本源受损。若要补救,首要在于——克己!”

“克己?”顾远咀嚼着这两个字。

“不错!”穆那拉登斩钉截铁,“克制己身,收束欲望!老夫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你正值盛年,血气方刚,喜好美色,乃人之常情。便是老夫,亦非草木,岂能无情无欲?然,凡事需有度!需懂得节制!精元真气,如同水闸之后的江河之水。闸门需开,方能滋养万物,奔腾入海,此乃生机勃发之道。然,若闸门大开,任由洪水肆虐,则良田尽毁,根基动摇!你如今便是闸门失控,泄洪过甚!当下之急,是关闭闸门,蓄水养源!”

他粗糙的手指蘸了点杯中冷茶,在桌面上画了一个简单的阴阳鱼图案,虽不工整,却透着一股古朴的意蕴:“老夫是个粗人,不懂那些玄奥的经文。但活了大半辈子,观天地日月,察四季轮转,看草木枯荣,悟出一个道理:这世间万物,皆有其运行的‘道’!冥冥之中,自有规律!此规律,或许便是那些读书人口中的‘天人合一’!”

顾远心中一动,蓝誉道长的教诲瞬间浮上心头。

穆那拉登指着那简陋的阴阳鱼:“你看这阴阳,相生相克,相互依存。日升月落,寒来暑往,生老病死,莫不如是。再观那夫妻之道,一阴一阳,合为一体,孕育子嗣,此为天道伦常,合乎自然。男女交合,阴阳交融,本为生命延续之根本,亦是调和身心之道。然,此等交融,贵在专一、贵在和谐、贵在节制!需如四季更替,有生发,有敛藏,方得长久,交合后的结为正果,阴阳才可调养,天人合一自是如此……”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激愤:“可那纳妾之风!实乃老夫深恶痛绝!一人之身,分侍数女!引得后宅不宁,争风吃醋,纷争不断!于男子而言,旦旦而伐,精元耗散无度,真气如何不虚?气血如何不亏?心神如何能静?此等行径,如同强行逆乱阴阳,打破那水闸开合的平衡!长此以往,莫说武功精进,便是寿数也要折损!此乃逆天悖理,自毁根基之举!顾帅,你府中……唉!”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已说明一切。

顾远心中念头飞转。穆那拉登这番源于生活观察和武学体悟的“天人合一”论,虽质朴,却直指核心,与蓝誉道长传授的玄门正宗理念,竟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抓住这个契机,脸上露出思索和恍然的神情,接口道:

“穆老所言,深合天道!顾远受教!听穆老一席话,令我想起昔日一位恩师的教诲。”他眼中流露出追忆之色,“那位道长曾言:‘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阴阳相生,道法自然。’天地万物,皆在阴阳平衡之中。武学之道,亦是如此!”

穆那拉登眼睛一亮:“哦?那位道长如何说?你体内那两股至刚至猛与至阴至柔的内力,竟能并行不悖,甚至相辅相成,老夫百思不得其解!莫非便与此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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