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蜷缩在冰冷的床榻角落,裹着那床薄得透风的旧棉被,瘦削的身体在寒意中微微发抖。近两个月的幽禁、冷落、粗糙到难以下咽的饮食、日复一日的恐惧和胡思乱想,早已将她从那个艳丽张扬的宠妾,抽空成一具徒有人形的空壳。脸颊凹陷,颧骨凸起,皮肤黯淡无光,布满了愁苦。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盛满媚态与野心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的麻木和深不见底的恐惧,如同两口枯竭的死井,映不出半点光亮。华丽的纱衣早已被收起,换上了粗糙发硬的旧布衣裙,空荡荡地挂在伶仃的骨架上,更显凄惶。
她甚至懒得去看桌上那早已冷透、散发着淡淡馊味的食物——两碗清可见底的稀粥,几个硬得像石头的杂粮饼子,一碟表皮发皱、蔫头耷脑的劣等果子。饥饿感日夜啃噬着她的胃,但更深的绝望,早已让她失去了对食物的基本欲望。
旁边的矮榻上,翠柳也趴在那里,后背的鞭伤虽结了痂,动作稍大些依旧会牵扯得生疼。她的脸色同样苍白憔悴,但比起苏婉娘那彻底被摧毁的精神,她的眼中至少还有一丝活气,以及对这漫无止境囚禁的茫然。
“姨娘……”翠柳侧耳倾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热闹,枯槁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惊疑,她挣扎着撑起一点身子,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和一丝微不可察的激动,“您听……外面……外面好热闹!这声音……这动静……是不是……是不是王爷回来了?!”
“王爷”两个字,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苏婉娘那层厚重的麻木外壳!她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睛里骤然爆射出难以置信的、混杂着狂喜与巨大恐慌的光芒!如同濒死的溺水者看到了最后一根浮木!
“王爷……王爷回来了?!”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动作却因虚弱和激动而显得笨拙无力,差点从床沿栽下去,“真的吗?翠柳!你听清了?!是王爷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她连滚爬爬地冲到门边,双手死死扒住冰冷的门板,将耳朵紧紧贴在上面,贪婪地捕捉着外面那遥远却真切的喧嚣。那热闹的声浪,此刻在她耳中,无异于仙乐!是希望!是救赎!
“是!姨娘!错不了!就是王爷回来了!在宴客呢!好多人!好热闹!”翠柳也激动起来,声音带着哭腔,“王爷回来了!他……他一定没忘了您!一定……”
“王爷!王爷!”苏婉娘的心瞬间被巨大的狂喜和希望填满,淹没了长久以来的恐惧和绝望!她用力拍打着厚重的门板,声音因为激动和嘶喊而变得尖利刺耳,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开门!快开门!放我出去!我要见王爷!我是苏姨娘!王爷最宠爱的苏姨娘!王爷回来了!他一定想见我的!让我出去!快开门啊!王爷——!”
她拍得门板砰砰作响,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这囚禁了她近两个月的牢笼拍碎!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门外呼啸而过的寒风,以及远处厅堂里更显刺耳的欢笑声。那扇厚重的门,纹丝不动,冰冷地隔绝着两个世界。
拍门的手无力地滑落。眼中那狂喜的光芒如同被冷水浇灭的炭火,迅速黯淡、熄灭,被更深、更浓重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取代。她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软软地滑坐在地,剧烈地颤抖起来,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冰凉的绝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为什么……为什么他回来了……却不来见我?”
“是不是……是不是他还在生我的气?气我不懂事?气我惹恼了王妃?气我……气我当初克扣她的用度?”
“还是……还是周德威……周德威那个混蛋!是不是他替我向王爷说了什么坏话?王爷……王爷要休了我?要把我送回汾州那个火坑去?”想到周德威那张贪婪又冷酷的脸,苏婉娘打了个寒颤,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不……不会的……”她又猛地摇头,试图抓住记忆中那些虚幻的温暖碎片,声音带着哭腔,“王爷说过喜欢我的……他抱着我的时候……那么温柔……他夸我好看……他赏了我那么多绫罗绸缎、珠宝首饰……那么多……他怎么会不要我了?怎么会……”她猛地抱住头,指甲深深掐进干枯的头皮里,发出压抑的呜咽,“为什么!为什么啊!这两个月……他像忘了我一样……连句话都没有……连问都不问一声……”
巨大的委屈、被彻底遗忘的恐惧、以及被抛弃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她开始神经质地揪扯着自己本就稀疏枯黄的头发,像只受伤的、走投无路的小兽,蜷缩在门边,发出压抑而破碎的哭泣。
翠柳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也充满了酸涩和同病相怜的恐惧。她忍着背痛,挣扎着挪到苏婉娘身边,小心翼翼地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姨娘……别这样……王爷……王爷兴许是刚回来,事情太多……前头那么多贵客……或者……或者王妃那边……”她不敢再说下去,生怕刺激到苏婉娘。
“王妃……王妃……”苏婉娘猛地抓住翠柳的手,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眼中瞬间迸发出强烈的怨毒和不甘,那光芒几乎要将她枯槁的面容点燃,“又是她!一定是她!是她这个贱人!仗着有儿子有肚子!霸占着王爷!是她不让王爷来见我!是她!她不得好死!她和她肚子里的孽种都不得好死啊!”她恶毒地咒骂着,声音却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无力的、带着血腥味的诅咒,在冰冷的空气中消散。
长时间的幽禁早已摧毁了她所有的心气和骄傲。从最初的怨恨、不甘,到后来的恐惧、自我怀疑,再到此刻濒临崩溃的边缘。她恨乔清洛,恨她夺走了自己的一切。但更深、更隐秘的,是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抓不住王爷的心!恨自己为什么不像乔清洛那样会生孩子!恨自己为什么当初要那么愚蠢地嚣张跋扈,生生把到手的一切都作没了!
看着翠柳忍着伤痛来安慰自己,看着她眼中那份虽然微弱却依旧存在的关心,苏婉娘心中那最后一丝对下人的傲慢也崩塌了。在这个冰冷绝望的囚笼里,只有翠柳还陪着她,还叫她一声“姨娘”,还愿意把本就不多、难以下咽的食物多分给她一点……这已经是她仅存的、唯一的温暖和依靠了。
“翠柳……”苏婉娘反手紧紧抓住翠柳的手,力气大得让翠柳吃痛,汹涌的泪水冲刷着她枯槁的脸颊,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卑微和悔恨,“以前……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脾气坏……仗着王爷的势……骂你打你……还……还让你去欺负正院的人……你……你别怪我……好不好?在这个鬼地方……只有……只有你还肯理我……还肯叫我一声姨娘了……”她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将头深深埋在翠柳并不宽厚的肩膀上,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凄厉绝望,仿佛要将这两个月的委屈和恐惧都哭出来。
翠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和依赖弄得心头一酸,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滚落。她轻轻拍着苏婉娘瘦骨嶙峋、颤抖不止的背,也哽咽着:“姨娘……别这么说……奴婢……奴婢不怪您……真的……奴婢……奴婢陪着您……咱们……咱们一起……”
两个被遗忘在王府角落的女人,在这冰冷绝望的囚笼里,紧紧相拥,哭作一团。彼此的体温是这寒夜里唯一的慰藉,彼此的泪水是这死寂中唯一的声响。绝望如同浓稠的墨汁,将听雨轩彻底染黑。
就在苏婉娘蜷缩在冰冷的炕角,破旧的棉袍裹紧她枯槁的身体,却抵挡不住那从心底泛起的、深入骨髓的寒意。院门外守卫的闲聊声,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她的耳朵,缠绕着她的心脏。
“嘿,哥几个,闻见没?这烤全羊的味儿,真他娘的香啊!馋死老子了!”
“别想了,老实守着吧!谁让咱们没摊上好差事,被派来守这冷宫?”
“妈的,真晦气!里面那女人,王爷怕是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还‘姨娘’呢,呸!”
“可不是?听说就因为她,差点害死夫人和两个小主子,大人没直接剐了她,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还想着出来?做梦!”
“赤磷卫那帮大爷才叫爽!放假吃席领赏钱!啧啧,人比人得死啊……”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小心隔墙有耳……”
“赤磷卫……放假了?”苏婉娘混沌的脑子里,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激起一圈微弱的涟漪。她猛地抬起头,黯淡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光。赤磷卫!那是顾远的铁杆心腹,是王府最精锐、也最忠诚的护卫力量。往日里,看守听雨轩这种“重地”,必然是赤磷卫轮值,他们纪律严明,眼神锐利,对顾远的命令执行得一丝不苟,绝无通融的可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