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史宬地宫深处的青铜门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幽绿锈光,门环上衔尾蛇锁的眼珠已经脱落,露出内部精密的二十八齿机括。陈砚秋的断簪在锁孔前剧烈震颤,簪尖残留的靛蓝液体正与锁芯内的磁石相互呼应。薛冰蟾的银刀插入门缝,刀刃上凝结的霜纹突然组成《河图》中的"地四生金"格局——这是机关将启的征兆。
"子时三刻,星宿归位。"赵明烛的异色瞳孔在黑暗中微微发亮。他手中的浑天仪残环突然吸附到门环上,环体刻着的二十八宿名称开始自行转动。当"角宿"对准锁芯时,地宫深处传来机括咬合的"咔嗒"声,厚重的青铜门缓缓开启,门轴转动声如同老迈文士的叹息。
地宫中央的玄武岩案台上,陈列着一具紫檀卦签筒。筒身不是寻常木材,而是用景佑年科场案犯的枷锁熔铸重塑,表面密布《洗冤录》记载的"怨气纹"。签筒周围按二十八宿方位摆放着青铜灯盏,灯油不是脂膏,而是混着丹砂的状元血,燃烧时散发出陈墨与铁锈混合的腥气。
陈砚秋的断簪突然飞向卦签筒。簪尖触及筒身的刹那,所有灯盏的火焰同时拔高,在空中凝成浑天仪形状。仪器的"四游环"由七根银针组成——正是"七杀针",而窥管位置嵌着的竟是半截人指骨,骨节上的年轮显示死者殁于淳化三年锁院夜。
"验签。"薛冰蟾的银刀挑开卦签筒封口的朱砂绢。筒内二十八枚卦签不是竹制,而是用历代状元右手中指骨打磨而成,每枚骨签顶端都嵌着不同颜色的宝石,排列形状与皇史宬屋顶的星图完全一致。最陈旧的那枚"角宿签"已经泛出尸蜡般的惨白,签面刻着的"淳化三年"四字被反复摩挲得模糊不清。
卯时的更声从地面隐约传来。当陈砚秋取出"昴宿签"时,骨签突然裂开细纹,露出内层暗藏的鱼鳞纸——记载着景德年间一次秘密占卜:"当彗星袭昴,取七世黜落者指骨,可镇文曲厄于北"。纸背的指印与岭南流放名单上陈圭的押记完全吻合。
赵明烛的浑天仪残环突然吸附到卦签筒底座。青铜接触处冒出缕缕青烟,烟中浮现出七位穿朱衣的虚影,正在将骨签浸入某种靛蓝液体。虚影转身时,陈砚秋看清他们围着的铜盆——正是江南贡院墨池的微缩模型,盆底磁石排列成"文曲吞魁"凶局。
"缺一签。"薛冰蟾的银刀划过卦签排列。所有骨签都在,唯独"角宿签"的位置空空如也——这与淳化年状元遗骸缺失的指骨完全对应。当她用刀尖探查筒底时,紫檀木突然裂开,露出暗格中藏着的鎏金铜匣——匣角缺了一角,与楚星河胃中蜡丸封皮缺口严丝合缝。
辰时的晨光透过气窗射入。铜匣开启时,内部铺着的不是丝绸,而是张用状元卷轴衬纸改制的密档。纸上记载着骨签的使用仪轨:"当七杀照命,摇签问骨,可知文运归处"。而匣底残留的靛蓝粉末,在光照下显出微型星图——"文昌星"正被七条锁链拖向北方。
陈砚秋的断簪突然刺入铜匣夹层。挑出的半片指甲上,刻着《科场黜落律》的密藏条款:"七世骨血,卦签定厄"。指甲的纹路与陈砚秋左手小指完全一致,而背面用针尖刻着"收官祭"三字,字缝中渗出的竟是新鲜血珠。
巳时的暴雨敲打着地宫顶棚。当赵明烛将浑天仪残环按在卦签筒上时,所有骨签突然悬浮空中,组成人体脊椎形状。缺失的"角宿签"位置,浮现出一根虚幻的指骨——这正是陈砚秋父亲流放前被取走的那节指骨,虚影的断口处还粘连着血肉残丝。
"摇卦。"薛冰蟾突然抓起卦签筒。骨签在筒内碰撞发出的不是木石声,而是类似编钟的金属清响。当她第三次摇动时,七枚骨签突然穿透筒身射出,钉在地宫墙壁上组成北斗七星状。而缺失的"角宿签"位置,墙面渗出靛蓝液体,凝成《星变应验录》的残页:"七杀未尽,癸水东归"。
午时的日光照亮卦签投影。骨签在青砖地上投下的阴影不是直线,而是蜿蜒如黄河水系的曲线。赵明烛的浑天仪残环突然崩解,碎片沿着阴影排列,最终在"汴口"位置拼出个"癸"字——与陈砚秋后颈青痣的形状分毫不差。
陈砚秋拾起"昴宿签",发现骨面裂痕中藏着磁石粉。粉末遇银即吸附成《河图》中的"天一生水"格局,而格局中央浮出颗银丸——丸上刻着的"淳化三年锁院"六字,与状元墓中发现的完全一致。
未时的闷雷震得骨签簌簌作响。薛冰蟾用银刀撬开卦签筒底座,暗格中滚出七颗黢黑的骨珠——正是"七杀针"尾坠的珠子。每颗珠内都封存着一点暗红物质,在刀尖挤压下渗出,散发出陈砚秋每日服用的"养神汤"气息。
申时的斜阳穿过气窗。当光线照在骨签上时,所有签体突然渗出靛蓝液体,在空中凝成二十八宿星图。而"角宿"位置的空缺处,缓缓浮现出陈砚秋父亲的虚影——他正将某物塞入卦签筒暗格,转身时露出的右手小指,第二节明显缺失。
酉时的暮鼓回荡在地宫。陈砚秋突然将断簪插入虚影右手——缺失的指节处竟藏着半片鱼鳞纸。纸上的契丹文记载着某种秘术:"当收官祭启,以父骨为引,可移七杀厄于子"。而纸背的指印,与韩似道骨戒的纹路完全吻合。
当最后一缕天光消失时,卦签筒突然自行闭合。所有骨签在筒内发出凄厉的啸叫,声波震得青铜门上的衔尾蛇锁轰然崩裂。锁芯中掉出的不是机关零件,而是一截干枯的指骨——骨节上的年轮与陈砚秋父亲的流放年份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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