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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黑象限编曲者（第1页）

星环帝国疆域辽阔，灵魂却已千疮百孔。维系这庞然大物的，并非激光炮或跃迁引擎，而是一种更为稀缺的资源——原生记忆光痕。

在帝国的心脏“新迦太基”星港，索薇娅刚从一场漫长的“深潜”中醒来。她瘫在廉价的神经槽里，颅骨后部的刺入式接口传来灼烧的钝痛。粘稠的蓝色冷却液顺着脸颊滑落，像凝固的眼泪。墙壁上，她的个人终端闪烁着猩红的数字：

【债务余额：87，312。43星痕】【剩余有效开采期：173帝国日】

索薇娅是一名“深潜员”。她的工作是乘坐破旧的“拾荒驳船”，潜入帝国疆域边缘那片被称为“黑象限”的死寂空间。那里散布着古老文明的遗迹、濒死恒星的残骸、以及更危险的东西——原生记忆矿脉。

这些矿脉并非实体，而是高维智慧生命遗留在时空结构上的“神经光痕”，蕴含着强烈的情感和原始的认知信息。帝国提炼这些光痕，制成供上流社会沉迷的“体验棱晶”——从征服异星的快感到禁忌的爱情，应有尽有。贵族们贪婪地汲取这些外来的情感数据，用以填补自身因长期享乐而麻木的情感空洞。

索薇娅不同。她的神经突触具有罕见的“低熵同调性”，对原生记忆的污染有着天然的抵抗力。这让她能更深入黑象限，采集到杂质更少、价值更高的纯净光痕。但每一次深潜，都是对自身记忆的侵蚀。驳船的能量屏障薄弱，高浓度的意识辐射会穿透防护，如同强酸般溶解她珍贵的个人回忆，留下空洞的烧灼感。深潜员间的黑话叫这个过程——“蚀脑”。

驳船舰桥内，船长格鲁斯（一个脊柱植入强化金属、眼珠泛着浑浊灰光的退伍老兵）扔给她一管营养糊。“干得不错，索薇娅，这批‘孤寂之星’的绝望光痕纯度很高，估价能还你一笔债。”他瞥了眼她苍白的脸，“不过你最好去看看‘修面人’。你最近蚀脑有点狠。”

索薇娅来到船坞深处的“记忆外科”。修面人赞扎是个沉默的、手指异常灵活的改造人。他递给索薇娅一面镜子。镜子映出她的脸：右眼下方，一道淡蓝色的、蛛网般的痕迹正缓慢蔓延——这是过度蚀脑的标记，神经光痕在她皮层下泄露凝结的“印记”。更令她心寒的是，镜子中自己的瞳孔深处，闪现过一丝完全陌生的、属于某个古老存在的冰冷好奇。

“你脑中的‘原生质’在沉淀，”赞扎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得清理掉一些个人记忆，挖矿腾点地方。不然，下次深潜，你就不再是索薇娅了。”他用冰冷的神经探针点了点她的太阳穴：“选一段吧。挖掉，刻上屏蔽涂层。”

索薇娅选了童年夏日在伊甸谷星草原看星环的记忆。那是记忆中仅存的、温暖的蓝光。神经探针刺入的瞬间，草原的气味、恒星光穿过星环的七彩光晕、无忧无虑的安心感…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留下一片绝对的、令人作呕的平静空白。她甚至无法为这段“空白”感到悲伤——处理记忆区域相关的悲伤也被同步剥离了。

一次例行深潜意外闯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区域——“熵寂之喉”。帝国星图对此地的标注是：虚空。但索薇娅的驳船传感器却探测到了…声音。一种规律性、低频的、几乎要撕裂时空结构本身的振动，来自前方一颗坍缩为奇异点的死星。

“不是机械振动，”驳船的神经分析师艾略特（一个只剩大脑泡在维生罐里的昔日学者）颤抖着通过通讯器说，“是…信息结构的底层共振！它的频率在…摧毁秩序？！”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驳船的货舱内，那些盛放纯净光痕的容器开始剧烈抖动！容器壁上浮现出诡异的结晶花纹，光痕本身仿佛在共振下分解、融化，释放出的信息流变得混乱、无序、互相湮灭！价值连城的光痕正急速贬值为一堆低熵的“信息废渣”。

索薇娅感到头颅深处传来撕裂般的共鸣。与之前蚀脑的单纯“溶解”不同，这次是一种粗暴的“搅动”。她的个人记忆碎片——母亲的声音片段、某次深潜看到的奇异星云、甚至刚刚被剥离的草原宁静感残渣——被那死星的低频振动疯狂撕扯、重组！

一幅恐怖的画面在她意识中爆炸：

一座由无数扭曲人脸和神经纤维构成的巨大活体星舰，正缓慢啃噬着一颗星球。星球上方的时空被撕裂，形成一个布满血管状结构的伤口，那低频的“声音”正是从伤口内部发出！一个冰冷的意识碎片击中她：“祂们…收割秩序以延熵，散播混乱为食…”

驳船警报凄厉：“检测到‘熵化回响’污染！所有有机记忆体进入加速降解状态！”

索薇娅低头，发现右眼下的蓝色印记正在飞速蔓延、加深，变成一种不祥的暗紫色！她能“感觉”到，那印记像贪婪的根须，正向下钻入她的深层记忆库，要将她的存在本身拖入混乱的深渊！

侥幸逃离“熵寂之喉”，索薇娅带回了灾难性的消息和一身污染印记。然而，帝国“记忆管理局”的反应出乎意料：他们非但不恐慌，反而陷入一种异样的狂热！

“纯粹的熵化污染！”管理局高级监察官霍夫曼（一个面庞如同蜡像般光滑、毫无情感波动的男人）紧盯着索薇娅的紫印，“这是无价之宝！远比那些旧文明的情感矿脉更高级！它能制造出终极的‘空白棱晶’，彻底洗刷消费者的一切记忆负担，提供绝对纯粹的虚无体验！”

更险恶的计划被启动：“深潜员转化计划”。管理局开始筛选那些被严重蚀脑、印记深刻的深潜员，主动将他们送入熵化污染区进行“精炼”。这些被污染成活体信息熵源的人类，被称为“牧歌者”。他们自身持续衰变的记忆混乱，被囚禁在特制容器中，成为制造空白棱晶的核心母体。

索薇娅因印记的稀缺性（能抵抗并携带高纯度熵化回响）被定为最佳种子人选。格鲁斯船长在深夜将她拖出宿舍：“快走！‘熵化池’在等你！进去就成罐头了！”

他丢给她一个肮脏的数据密钥：“这是艾略特死前推演的东西。他说只有你的脑子能处理这‘曲子’。去找‘无唇人’，它们在回响节点交易信息。”

为躲避追捕，索薇娅被迫反向潜入黑象限更深处，踏上了朝圣熵化回响源头的不归路。艾略特的数据密钥在她神经接口中展开——那是一段结构极其复杂、对抗熵增的神经编码模型，模拟了一种反向的信息操作：记忆的主动遗忘与结构消解。并非混乱的崩坏，而是有序的遗忘之歌。艾略特称之为“遗忘交响曲”。

在寻找“无唇人”（一种生存在时空褶皱中、以信息为食的无口高维生物）的路上，她目睹了星环帝国的彻底腐朽。边境殖民地成批沦为人间地狱：被熵化回响污染的人群变得极端混乱、互相攻击、身体组织在信息瓦解下扭曲异化，最终在无序的狂欢中湮灭。而在帝国的核心，“空白棱晶”成为新的硬通货，贵族们疯狂购买着绝对虚无的体验，整个统治阶层在以遗忘作为燃料加速奔向自我毁灭的疯狂。

借助与一名濒死的“无唇人”进行的无声交易（以她部分被污染的深层恐惧为代价），索薇娅获得了前往“熵寂之喉”——那颗共振死星——的相对安全路径。艾略特的“遗忘交响曲”模型已在她被污染和蚀空的大脑结构中预演了数百万次，如同在废墟上铭刻救赎的乐谱。

但星环帝国的毁灭舰队早已封锁了这片空域。霍夫曼亲自坐镇旗舰“秩序之塔”号。他身后庞大的舰舱里，囚禁着数十名被转化完成的、在能量罐中无声尖啸的“牧歌者”。他的计划是利用索薇娅这个罕见的污染种子接近共振源，再通过牧歌者的集体熵爆，撬开死星的核心结构，掠夺更纯粹的熵化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