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稚生背靠着冰冷刺骨的电梯井内壁,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像是破风箱在濒临极限地拉扯。浓稠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合着尸守特有的、如同深海淤泥腐烂后又掺杂了强酸与消毒水的刺鼻恶臭,死死堵在他的肺里。每一次吸气都灼热滚烫,如同吞咽着烧红的刀片。
汗水浸透了里衣,冰冷地黏在皮肤上,紧贴着底下虬结贲张、此刻却因过度消耗而微微颤抖的肌肉。深红色的和服外袍早已在之前的激战中化作褴褛的布条,勉强挂在肩上,露出内里同样被污血浸染、紧贴身躯的黑色作战服。暗金色的骨骼在皮下隐隐浮现,那是龙骨状态尚未完全消退的痕迹,如同精密的装甲,保护着这具几乎榨干最后一丝力量的身体。
“少主……”乌鸦的声音带着同样浓重的喘息,从几步外的阴影里传来。他的一条手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脸上横七竖八的血痕更添了几分狰狞。夜叉的情况更糟,他靠坐在一堆扭曲的金属残骸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脸色苍白如纸。樱默默地半跪在夜叉身边,用撕下的布条快速而精准地为他处理着腹部的撕裂伤,动作冷静依旧,但紧抿的唇线暴露了她内心的凝重。
他们身后,是地狱般的景象。
源氏重工B7层通往“深井”的通道,此刻已彻底化为一条血肉铺就的死亡长廊。惨白肿胀的尸守残骸层层叠叠,铺满了地面,堆积在墙角,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粘稠的墨绿色体液如同污浊的河流,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肆意流淌,反射着应急灯惨白的光。断肢、破碎的内脏、被撕裂的皮肉组织……各种难以名状的碎片混杂其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墙壁上布满了焦黑的灼烧痕迹、深达数寸的锋利刀痕以及被巨大力量砸出的龟裂凹陷,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遭遇战的惨烈。
源稚生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几分钟前,当那扇厚重的合金闸门被强行破开时,如同开闸泄洪般汹涌而出的尸守狂潮。那些扭曲的怪物,带着对鲜活血肉最原始的、最贪婪的渴望,用它们锋利的爪牙和悍不畏死的疯狂,瞬间将他们这支精锐小队淹没。
他的蜘蛛切和童子切,这两把传承自源氏先祖、象征着“皇”之威严的炼金古刀,在那一刻化作了最纯粹高效的收割机器。每一次挥斩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切开坚韧的皮肤,斩断扭曲的骨骼,墨绿色的污血如同泼墨般溅满他的全身。乌鸦的怒吼、夜叉的咆哮、樱手中无声飞舞的致命刀片……所有声音都被淹没在尸守那尖锐刺耳、如同地狱合唱的嘶鸣声中。
直到最后一只尸守被他用童子切钉死在冰冷的墙壁上,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才彻底停歇。死寂重新降临,只剩下幸存者们粗重的喘息和血液滴落地面的单调声响。
“损失……”源稚生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气,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汇报损失。”
樱处理伤口的手没有丝毫停顿,声音清晰而冰冷,不带一丝感情:“阵亡七人,重伤四人,其余全部带伤。通道结构部分受损,但核心区域已肃清。”她顿了顿,补充道,“尸体……大部分是尸守。”
七条鲜活的生命。源稚生握紧了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掌心被指甲刺破的伤口再次渗出血丝。这代价太过沉重。然而,更沉重的,是那张烙印在他脑海深处的地狱照片——那翻滚的墨绿血池,那密密麻麻的惨白身影,那属于源氏重工最深处的绝对机密!这赤裸裸的挑衅和背叛,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就在这死寂与血腥弥漫的电梯井里,源稚生口袋里那部刚刚更换不久、还带着崭新外壳的卫星电话,如同索命的丧钟,突兀地震动起来。
嗡——嗡——
单调而执着的震动声,在空旷的电梯井里激起短暂的回响,显得格外刺耳。
源稚生身体猛地一僵。乌鸦、夜叉和樱的动作也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地投向源稚生缓缓伸进口袋的手。一种不祥的预感,冰冷粘稠,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屏幕上,跳动着那串噩梦般的乱码。
是路明非。
源稚生的黄金瞳骤然收缩,眼底深处刚刚因杀戮而暂时压下的暴怒火焰,如同被浇上了滚油,轰然复燃!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捏碎手机的冲动,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划开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的瞬间,映入眼帘的画面,让源稚生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不是路明非那张令人憎恶的脸。
是绘梨衣。
她坐在一张低矮的、铺着廉价塑料桌布的小桌子前。身上那件浅蓝色的雏菊棉布裙,此刻沾满了可疑的污渍,几处撕裂的破口下,隐约可见肌肤上青紫交错的瘀痕,尤其是纤细手腕上那圈深紫色的勒痕,清晰得刺眼。暗红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毫无血色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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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让源稚生心脏如同被利爪攥紧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曾经清澈纯净、如同深玫瑰色宝石的眼眸,此刻空洞得如同被掏走了灵魂。没有焦距,没有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如同蒙尘的琉璃。她微微垂着头,双手以一种极其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姿态,握着筷子,一下,又一下,机械地扒拉着碗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白米饭。动作麻木而重复,仿佛这具躯壳里只剩下这个被设定好的程序。
“绘梨衣……”源稚生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象龟!”路明非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拉长的、戏谑的慵懒。他的身影这才缓缓出现在屏幕边缘,依旧穿着那件皱巴巴的黑色廉价T恤,领口敞开着,露出脖颈上几道新鲜的、渗着血丝的抓痕。他半边身子斜倚在绘梨衣身后的墙壁上,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疲惫、餍足和毫不掩饰的嘲讽神情。“24小时过去了,”他慢悠悠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在源稚生的神经上,“你那边……什么进展都没有?”
他微微歪头,目光似乎穿透屏幕,精准地捕捉着源稚生眼中汹涌的杀意和痛苦,嘴角勾起一个恶劣的弧度:“啧,看来你是觉得我路某人……很好讲话,是吗?”
路明非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身边僵硬扒饭的绘梨衣,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痛楚,但瞬间被冰冷覆盖。他猛地抬起手,带着一股暴戾的力量,狠狠地拍在绘梨衣面前那张摇摇欲坠的小桌子上!
“砰——!!!”
一声巨响!如同平地惊雷!
碗碟剧烈震动,汤汁四溅!绘梨衣如同受惊的兔子,身体猛地一颤!那双空洞的深玫瑰色眼眸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填满,如同破碎的冰面。蓄积已久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地从她惨白的小脸上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米饭和溅满汤汁的桌面上。她瘦小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幼兽濒死般的呜咽,死死地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
“算了!”路明非的声音陡然拔高,盖过了绘梨衣的抽泣,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居高临下的残忍,“看在绘梨衣的份上……给你个机会!”他伸出手,食指几乎要戳穿屏幕,直指源稚生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黄金瞳,“来大阪!极乐馆!这里是猛鬼众的一个窝点,刚才已经被我……清理干净了!”
他狞笑着,再次凑近镜头,那张带着伤痕和淤青的脸在屏幕里放大,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威胁:“想要你妹妹的话……就一个人过来!记住,一个人!要是让我看到第二张活人的脸……”
他的目光转向身边颤抖哭泣的绘梨衣,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我就让你亲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