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页是父亲的笔迹,日期停在1982年7月16日,墨迹未干时被泪水晕开的痕迹还在:"小禹,爸爸对不起你。
7·15货轮根本没装丝绸,舱底全是我替亨利·陈转移的黑钱。。。。。。"
林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翻页的动作越来越快,纸页摩擦声像刀片刮过耳膜。
1983年3月的记录里,父亲写着"苏振华(苏瑶父亲)发现了货单异常,他要去报警";1983年4月2日那页,"拘留所的人说老苏撞墙了,我让陈律师去疏通,把责任全推给他";1985年的最后一页,"小禹马上要接手林氏,得给他留笔干净钱,就用境外贷款做幌子。。。。。。"
"啪"的一声,手记砸在书桌上。
林禹的指节抵着额头,指甲几乎要掐进头皮里。
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在手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林父搂着个穿西装的外国人,正是航运年鉴上"亨利·陈"的模样。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小吴发来的消息:"王处长说明天要进驻财务室,让您准备好钥匙。"林禹盯着屏幕上的字,突然想起苏瑶上周替他整理财务室钥匙串时,指尖在黄铜钥匙上绕了两圈:"阿禹,这些老钥匙该换套新的了。"原来她连钥匙都要提前摸清。
同一时刻,南京西路的公寓里,门铃响得急促。
苏瑶刚擦到眼霜的手顿在眼下,镜子里的倒影睫毛微颤——这个点会来的,只有沈清欢,但清欢从不按这么急的门铃。
猫眼外的身影裹着墨绿丝绒斗篷,帽檐压得低,只露出涂着酒红甲油的指尖。
苏瑶刚拉开门,那人便侧身挤了进来,斗篷带起的风卷着冷香,是她从未闻过的檀木混龙涎香。
"许绾绾?"苏瑶后退半步,后背抵上玄关的雕花屏风。
三个月前在慈善晚宴见过一面,这女人端着红酒杯站在水晶灯下,说"苏小姐和我从前一位故人很像",当时她只当是社交客套。
许绾绾摘下手套,露出腕间与苏瑶同款的翡翠镯子——不是同款,是同一块玉料雕的,内侧都刻着"岁岁"二字。
苏瑶的呼吸陡然一滞,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锦盒,里面的镯子内侧确实有这两个小字,说是"当年一起定的两对"。
"你以为你是赢家?"许绾绾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银笛,"其实我们都只是别人手中的棋。"她从手包里抽出张照片拍在玄关柜上,照片里是二十年前的码头,穿白衬衫的苏父正把个牛皮纸袋塞进林父手里。
苏瑶的指尖刚碰到照片边缘,许绾绾已经转身。
她走到门口又停住,侧过脸时帽檐滑落,露出左眼下方一颗朱砂痣——和苏瑶镜子里的自己,连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去查1981年的《申报》社会版。"她说完便消失在电梯里,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远,只留苏瑶盯着照片上父亲的笑脸,喉咙发紧。
深夜十一点,苏瑶倚在阳台栏杆上。
月光漫过她肩头,把影子拉得老长,像极了三年前那个雨天,她抱着蓝布包袱站在码头时的模样。
那时林禹撑着黑伞走过来,伞骨倾斜着全罩在她头顶,自己半边肩膀浸在雨里:"苏小姐?
我是林禹。"
她摸出颈间的银锁,指腹蹭过"长命百岁"四个字。
楼下传来汽车鸣笛声,她望着街道尽头的霓虹灯,轻声自语:"如果当初你告诉我,你父亲才是当年的主谋。。。。。。"话音未落,手机在客厅响起,是张律师的来电:"苏小姐,林氏财务室的监控显示,林总今晚翻出了林老先生的手记。"
同一时间,林禹站在卧室落地窗前。
他攥着手记的指节泛白,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婚书上——那是三个月前他亲手写的,"林禹与苏瑶,愿结百年之好"的墨迹还清晰如新。
手机屏幕亮起,是小吴的消息:"王处长说明早八点带调查组进驻,要封财务档案室。"
林禹望着窗外的夜色,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破碎的沙哑。
他摸出西装内袋的钢笔,在父亲手记最后一页写下:"爸,您欠苏振华的,我来还。
您欠我的。。。。。。"笔尖在纸上洇开个墨点,像朵即将绽放的血花。
楼下传来汽车刹车声,林禹低头望去,看见辆黑色轿车停在别墅门口。
驾驶座上的人摇下车窗,路灯照出王处长的侧脸——他正低头看表,指针指向十一点五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