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老宅,现在已经不叫老宅了。
它被挂上了“市级历史文化保护建筑”的牌子,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游客涌进来,带着好奇和朝圣般的心情,触摸那些被岁月磨得光滑的门框和石阶。
林明远就站在这人群里,像个普通游客一样。
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背着一个双肩包,包里装着明理学院的课本。没人知道,这个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的年轻学生,就是这座传奇宅院法律意义上的继承人,是那个被无数人敬仰的林青阳的玄孙。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像个小偷,在窥探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看着游客们在“明理堂”原址前排队,兴奋地指着墙上那张翻拍的、巨大的黑白照片——曾祖父林青阳与叶清风、谢雨晴等第一代弟子的合影。照片里的每个人都风华正茂,眼神里藏着一个时代的风云。
“听说了吗?电视剧《命理大师》今晚就开播了!”一个女孩激动地对同伴说。
“当然!预告片我刷了八遍!那个男主角太帅了,听说为了演好林宗师,闭关研究了半年《玉匣记》呢!”
“真的假的?他能看懂?”
“谁知道呢,反正那股劲儿挺像的。今晚必须看,我倒要看看,书里写的那些神乎其神的‘天机秘术’,到底能拍成什么样!”
林明远听着这些议论,默默转身,挤出人群。
他不想听。
一个被包装起来的传奇,一个被商业化的神话。那不是他的曾祖父,至少,不完全是。他所理解的曾祖父,是《玉匣真本》扉页上那句力透纸背的批注,是明理学院教材里那些严谨到近乎苛刻的公式,是家族长辈口中那个孤独、决绝、一生都在与命运抗争的背影。
而不是一个供人娱乐消费的电视剧角色。
回到明理学院的宿舍,气氛比老宅那边还要热烈。
“明远!回来了!快快快,投影仪都架好了,就等你这位‘家属’来做技术指导了!”室友张胖子嚷嚷着,把一大包薯片扔到他怀里。
宿舍里挤满了人,都是学院的同学。他们都是命理学的狂热爱好者,对林青阳的崇拜近乎信仰。现在,这位信仰的化身要被搬上荧幕,他们比过年还兴奋。
“我不看。”林明远把薯片放到桌上,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宿舍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
张胖子愣了一下,尴尬地打圆场:“嗨,开玩笑的吧?这可是你曾祖父的故事,你不看谁看啊?”
“就是因为是我曾祖父,我才不看。”林明远拉开椅子坐下,打开自己的专业书,“你们看吧,我戴耳机。”
他不想解释。
他怕他们不理解,怕他们觉得他矫情。
压力。
从他出生起,这个名字就带来了无尽的压力。在明理学院,他必须比所有人更努力,才能不辱没这个姓氏。他每一次考试、每一次卜卦、每一次论文,都会被放在放大镜下审视。
他累了。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学生,而不是活在一个传奇的影子里。
宿舍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大家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张胖子打破了沉默:“行吧行吧,大学霸要学习,咱们小点声。来来来,八点整,准时开播!”
林明远戴上了降噪耳机,世界清静了。
可书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他的余光能瞥见墙上投影出的巨大画面,那绚丽的片头,那激昂的配乐,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撕扯他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