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着她喝完手中的药,忽的笑了,伸出手道:“来,我带你出乐府。”
“……好。”
春光明媚的宫闱,繁花似锦。
越歆在乐府门口见着了尹陵,然后被他轻轻牵过了手。她的脸上有一点点发烫,不想去看他笑得春风拂面的脸,就只低头看着他衣袖上银丝勾成的麒麟。可惜,她看错尹陵了,尹陵此人最近小半年已经露出了恶劣的本性,他居然掰正了她的脑袋,逼她对上他笑弯了的眼,低哑憋笑的嗓音在她耳畔回荡。
“跟我回西昭,如何?”他轻笑,“不娶到手,总是心慌。输了太多局,姜泱已经不愿意与我下棋了。”
越歆愣愣抬头,却听见少年的嗤笑声。他只用一个字就打发了已经是西昭皇帝的尹陵。
“滚。”
尹陵大笑。
越歆终于决定与尹陵去西昭。其实对于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故国与否并没有那么多刻骨铭心的情绪。听说她的父亲越占德已经过世,两个长姐各自嫁去了远方,再也没有消息,她的师父姜梵在一年之前已经过世,在这燕晗,她本来就已经没有亲人了。
尹陵先回了西昭,等待的时候,越歆常常在御花园走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所到之处往往没有多少人往来,久了,她也就发现了是所有人都在躲着她,唯有假山亭上常常有个身影静静望着她。有好几次,她噙着一肚子火去追赶,到了山头却什么都没发现。也是那时候,她听说了燕晗的皇帝的故事。
所有人都说,燕晗的皇帝是个沾了无数鲜血的人,他原本是驸马,幸得大神官维护,他才在皇后死后仍能安坐这江山。可是这个皇帝却在皇后殁了之后也染了重病,常年卧病于帝寝,缠绵于病榻。不过即使他身体康健,她这小小的司舞要见到圣颜也并不是易事。
后来,婚期渐近。她终于被皇帝召见。
她被宫人领着,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皇帝住的紫阙宫,见到了当今的皇帝。
外头是青天白日,紫阙宫的正殿却门窗紧掩,一片漆黑中,一个瘦削的身影静坐在最高的皇座上一动不动,几乎要和他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
越歆有些害怕,也不知道是因为太黑还是因为帝王威仪,她的身上出了细碎的汗,身体僵硬,呆呆在殿上站着忘了行礼。
寂静中,一个黯哑的声音响起:“身体如何?”
“……很好。”碧城小心斟酌词句,回答,“喝了半年神官的药,已经全好了。多谢……多谢陛下关心。”
“真是全好了么?”那黯哑的声音像是压抑着什么,竟然带了一丝丝颤动。
良久,殿上响起一声低沉的笑声,苍凉而又悲戚。
碧城狐疑地望向殿上,却发现那个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燃了一盏宫灯,提着宫灯一步一步来到她的面前。她终于可以看清他,却吓得想要后退——那个人,他的脸上带着一道极深的疤痕,瘦得不成模样的身体被宽大的帝服包裹着,竟像是一具骷髅……他慢慢靠近她,赤红的眼睛中闪动异样的光芒,到最后,却是一声与他模样截然相反的,轻柔的话语:
“孤,不知道能与你说些什么。”
“如今你要远嫁西昭,此时不说,恐怕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再相见。”
“孤有一个心愿,能否,请你替孤达成?”
那张瘦得脱了原本的形状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温和,越歆渐渐放松下来,低声答:“陛下想要我帮忙达成什么心愿?”
皇帝微笑起来,伸手从腰间取下了一把匕首,放到了越歆的手上。越歆疑惑地看着手中精美的匕首,然后眼睁睁看着皇帝拔出了刀鞘,露出里面雪亮的刀身。“陛下……”
她的话音未落,却觉察手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狠狠拽住了,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握着匕首的手被牵引着向前,迎来巨大的阻力!
碎帛声随之响起,寂静的殿上只剩下皇帝一声沉闷的j□j。还有他的低笑。
越歆吓得连退了好几步,看着深埋入他身体的匕首尖叫出声:“你……你疯了吗?!”
他竟然牵引着她的手把匕首刺入了他自己的腰腹!
“没有。”皇帝缓缓坐在了地上,一手捂着腰间不断流淌的伤口,目光却是落在瑟瑟发抖的越歆身上。他道,“这一生……再无所求。”
疯子……
这燕晗竟然任由一个疯子做主这江山……
越歆止不住浑身颤抖,好不容易喘过来气来,匆忙转身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