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之说:“答应我,以后这样的话就千万不要再说了,我主意已定,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整个城市早已是人心惶惶,夜晚的霓虹也没了从前的迤俪,仿佛失了光华的珍珠也成了一颗普通的石头。
邵华在空闲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弟弟,“邵琦人呢,这几天怎么又没有见到他?”
善之回道:“那日就和小莉一起出去了,说是要去外头看看,大概是住在外面了。”
邵华皱眉,揉着太阳穴说:“只求那小子别在当下给我惹出麻烦来就行了。”
善之也好不担心。
邵琦容易冲动,小莉也不是个沉稳的人,不然也就不会去参加示威游行了。
28号那日善之先去了柳德隆家里,基本上行李都准备妥当了,佣人也都遣散了,只余下一栋空荡荡的大房子竖立在那里,看着好不萧条。
许承君夫妇也来送行,他们已经约定了地点,等年后他们夫妻两个就来找柳德隆,柳德隆一开始疑惑,为何不跟着他一起离开,夫妻两人只好骗他说许家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将善之和邵华的婚礼隐瞒了。
在前往码头的路上,善之和柳德隆一辆车,柳德隆拍着善之的手说:“你的几个堂兄弟妹们都在国外,那时候我本不愿让他们出国去,国内有什么不好,待在洋人的国家毕竟不如自己的地方舒服,可如今国内这样混乱,倒是后悔当初没将你也一并送了出去,如今也不用跟着我们东奔西跑了,也没个安稳的地方可以安身。”
善之低头不语,当初邵华躲着她的时候,她也曾想过去国外找堂兄的,只是后来始终是放不下家里的人,去了国外毕竟不如国内,她也没有勇气一个人跑那么远,于是就去苏州避了两年,谁又能知道两年之后回来,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外公等着你同你父母一起过来,到时候我们也算是团聚了。”
善之觉得心里难过,她一直瞒着这个老人,不要说年后了,这一别,恐怕一辈子不见面也是有的,她必然要陪同在邵华的身边,若是还有命能走出这座城市,或许他们一家人就真的还有重逢团聚的一天,若不幸……
车子开到码头,轮船已经等在那里了,码头上人来人往,大家都是包袱款款逃难出去的,在这个当头连买张船票都是难事。
柳德隆身边就带了两个老仆人,是在柳家工作了大半辈子的,将柳家也是当成了自己的家,现在家没了,也就索性跟着柳德隆一起去外地生活。
有了两个人陪着柳德隆,许承君夫妇也放心不少,行李是两个老仆人提着的,柳德隆字画较多,运输起来不方便,于是忍痛将它们全都变卖成了现钱好路上使用,他也明白此行并非游山玩水的,所以整合下来行李并不多。
他们一行人慢慢往码头上走去,距离开船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几个人又说了会话,许承君就说:“还是早些上船吧,放好东西安顿下来好安心,等会人多了怕挤不上去。”
柳德隆也觉得好,就和两个仆人上船去了。
河面上泛着一丝涟漪,空气中的寒风吹打着脸颊,善之透过自己吹出的满口的白气去看老人家远去的身影,挤在人群中若隐若现的。
陪着善之开车过来的司机老徐这时候指着一个方向说:“许小姐,你看那是不是邵老板?”
善之回过神朝着他指的地方看去,穿着黑大衣戴着帽子的,还真是邵华,就疑惑地问:“他怎么来了?”早上的时候都没有听他说要过来。
她也管不了这么多,看他还在四处寻找他们,她就高举了手朝他挥了挥,邵华也很快看到了他们的方向,立刻往前挤了过来,似乎有些着急的模样。
善之因为距离得远也不清楚邵华到底是想做什么,但是看他这么跑过来,心里还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安的情绪在四处扩散,他最近应该正忙着去解决工厂的问题,忙得分身乏术,她不认为他今天过来真的是专程为送柳德隆而来的。
邵华很快就跑得近了,两人之间隔着众人来来去去的身影,邵华冲着善之大喊:“你外公人呢?他在哪里?”
善之愣了一下,被他脸上的表情吓到了,下一刻手指着船的方向,嘴里的那句“上船去了”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见船的方向传来“砰砰砰”连续的三道枪声。
世界仿佛一下在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又沸腾了。
哭叫喊闹的声音此起彼伏,善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两只手圈在了怀里,额头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尽管被他保护在怀里,但她还是清楚地知道四周是喧闹的人群,是怎样的乱成了一团。
那些原本要登船的旅客们四处逃窜,有些人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嘴里低声叫嚷着:“死人了,死人了。”
善之突然就觉得自己的世界又面临了一次天昏地暗,这种感觉在之前爷爷许裴成的葬礼上有过,而现在再次出现了。
她有些明白邵华的突然出现了,明白他脸上那肃穆的表情源自为何。
善之推开他的胸膛,四周望出去都是黑压压的人群,邵华正拥着她往外围退去,善之挣扎着,“我外公呢,我外公还没有找到。”
邵华一边拿自己的身子护着她,一边说:“善之这里太乱了,你外公我会派人去找的,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善之不愿意,依旧在挣扎,邵华无奈,就捧着她的脸,对着她的眼睛说:“你听话,先去车里躲着,我去找你外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