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海坐在那里,如坐针毡,低头双手无意识地摩擦着茶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却无法温暖他此刻冰冷的心。他想反驳,想辩解,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因为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
“大海啊,”关部长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恢复平和,他重新拾起话题,刚才的不愉快好像从未发生过,“我刚才说的,你可别不当回事,我觉得你完全可以考虑一下,经侦真的比刑侦有前途多了。”
“你想想,现在经济发展这么快,相关的犯罪也越来越多,上面肯定会越来越重视经侦这一块的。”&bp;他的声音带着长辈的关怀,也带着过来人的经验,试图说服方大海。
“爸。。。。。”方大海抬起头,看了关部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犹豫和挣扎,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他想解释自己对刑侦工作的热爱,想表达自己不愿离开的决心,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关部长抬手,阻止了方大海即将出口的话语,他理解方大海的心情,也明白他的顾虑,但他相信,自己是为了他好,“大海,我知道你喜欢刑侦工作,也舍不得离开。我不是否定你的工作,更不是看不起你,但你要为长远考虑。”
关部长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杯沿与木案几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方大海,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刑侦这行,天花板太低。”他嗓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你见过哪个纯搞刑侦的,能混到警界顶流?撑死了干到局长,运气差一点,连个实权书记都轮不上。”
他顿了顿,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手指不自觉地摩挲起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可是一旦你到了经侦,那未来绝对不一样。”
关部长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精光,好像看到了方大海未来更远处的风景,“现在是经济改革的年代,各地都在严查经济领域的违法乱纪行为。那些牵涉到金额巨大的案子,哪个不是跨地区甚至跨省侦办的?”
他身子又猛地前倾,双手撑在茶几上,茶杯里的水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你想想看,一个普通的刑侦队长,就算破了大案要案,能有多少关注?”
“可要是经侦口的,但凡办成一两个有影响力的经济大案,立马就能新闻联播!”
关部长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却压得极低,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不说别的,就说京城去年那个老鼠仓案,主犯落网后,几家媒体连续报道一个星期,连带着整个经侦支队都跟着扬名。”
他停顿片刻,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而要是你转过去经侦,凭借你的经验和能力,再有个三五年的积累,我随便给你使使劲,甚至——”
说到这里,关部长故意停了下来,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神色变得从容而自信。
他抬眼直视方大海,眼神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只要你做得差不多,我就能帮你往上走动。从经侦口完全能走上经济路线,那未来的发展前景,啧啧,和你现在,可就天壤之别了。”
方大海听完关部长这番话,胸口发紧,他下意识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翻涌的情绪。
关部长描绘的前景确实诱人——经侦口的案子接触的都是灯红酒绿的大都市,不像刑侦这般风餐露宿、刀尖舔血。那些跨省侦办的金融大案,光是想想就让人肾上腺素飙升。可这口气还没喘匀,他的思绪就不受控制地飘向了那些被他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片段。
画面一帧帧闪过:昏暗的废弃工厂里,被绑架的孩子蜷缩在角落,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惊恐,当他和队员们破门而入,将孩子从犯罪分子手中救下,那孩子父母扑过来时的嚎啕大哭,感激的眼泪混着鼻涕糊在脸上,却烫得他心头发紧。
画面一转,是深夜的街头,自己和一众兄弟追捕着嫌疑人,呼啸而来的面包车上跳下几个亡命之徒,挥舞着砍刀冲向自己和队友,那些年轻的队员明明可以转身就跑,却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哪怕鲜血飞溅,也毫不退缩。
这些画面在他脑中不断闪回,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那种从绝境中救人的成就感,那种与战友并肩作战的信任感,是坐在办公室对着卷宗枯坐一整天也无法体会到的。
即便经侦能让他接触到更高层的权力和资源,即便关部长许诺的前程再辉煌,也无法取代这种深入骨髓的满足感,无法取代那些被他视作珍宝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