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芷澄……”
云冥的黑雾在掌心凝出细碎的金芒,目光落在船尾那抹被捆住的身影上时,忽然捕捉到一丝违和。
她仍维持着世家小姐的体面:黑色旗袍的金丝雀在晨光中振翅欲飞,纵然肩头撕裂,襟前的金线也没乱了针脚;
棕黄盘发用青玉簪绾得紧实,碎发垂在耳侧,却被她刻意偏头避开了教徒投来的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黑色纱巾遮去大半面容,只露出黄绿异瞳——左眼琥珀般冷冽,右眼翡翠似的沉凝,正斜斜睨着甲板,像在掂量脚下木板配不配承托她的鞋跟。
可当异通教教徒抬脚踹向桅杆时,云冥分明看见她右手的纯玉扳指在阳光下晃了晃。
那不是刻意的炫耀,而是手指无意识蜷缩时带起的弧度——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连玉扳指边缘都染上了一丝发白的痕迹,只是被旗袍袖口掩着,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柳家真正的继承人,倒还有几分架子。”
教徒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伸手就要去扯她的面纱。
柳芷澄猛地偏头躲开,黄绿异瞳骤然收缩,左眼的琥珀色里飞快闪过一丝慌乱,却又被她硬生生压下去,喉间挤出一声冷嗤:
“放肆。”
声音算不上稳,尾音里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发颤,像被踩住尾巴的猫,明明怕得要命,偏要竖起全身尖刺。
巨眼图腾的晶石突然爆亮,裂缝中的天灾巨手缓缓转向木船。
柳芷澄的脊背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连盘发的青玉簪都跟着颤了颤——那不是愤怒的震颤,而是被巨手阴影笼罩时,身体本能的瑟缩。
她飞快地眨了眨眼,黄绿异瞳里映出利齿巨口的轮廓,呼吸陡然滞了半拍,却在下一秒猛地昂首,连被绳索勒红的手腕都刻意抬了抬,仿佛在说“这般丑物也配入我眼”。
云冥忽然看懂了。
那身金丝旗袍是铠甲,遮面的黑纱是盾牌,连那声硬撑的“放肆”,都带着色厉内荏的颤音。
她盯着教徒的眼神看似冰冷,瞳孔却在快速闪烁,像在盘算着什么——是要动用“不等价交换”?
右手悄悄蜷起,指尖几乎要触到腕间的绳索,可没等发力,又猛地松开,指节泛白,显然是被周遭的血腥和天灾的威压吓得犹豫了。
当她的目光越过教徒撞上云冥时,黄绿异瞳先是一亮,像溺水者瞥见浮木,那丝转瞬即逝的求助几乎要冲破眼底的冷傲。
可不过半瞬,她又飞快别开脸,纱巾下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连肩膀都微微绷紧——像是在说“我柳家的人,用不着旁人可怜”,却忘了自己的黄金龙头拐杖早被搜走,此刻连站稳都要靠桅杆支撑。
巨手的阴影彻底笼罩木船时,柳芷澄的身体终于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这次她没再掩饰,只是飞快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黄绿异瞳里又只剩一片冷硬。
只是那紧攥的拳头、发颤的尾音、还有藏在高傲姿态下的细微瑟缩,都在悄悄说:
她哪里是什么无惧的世家小姐,不过是个用体面当壳子,拼命掩饰胆怯的普通人罢了。
“主神大人!圣体在此,恭请享用!”
异通教教徒的额头重重磕在甲板上,白大褂的下摆沾满黏液,与巨眼图腾的晶石共振出妖异的光。
那只悬在半空的墨绿巨手果然转向,掌心的利齿巨口缓缓张开,多层齿刃间淌下的黏液砸在船板上,腐蚀出一个个冒着白烟的小洞,离桅杆上的柳芷澄不过数米。
“不……不要……”
柳芷澄的黄绿异瞳骤然放大,黑色纱巾下的嘴唇哆嗦着。
刚才还强撑的冷傲瞬间崩裂,旗袍的金丝雀绣纹在颤抖中歪了针脚,盘发的青玉簪也跟着晃悠,连大拇指上的纯玉扳指都硌得指节发白。
当巨口的腥气扑面而来时,她终于绷不住了,闭眼前的最后一刻,尖叫冲口而出:
“云冥!救我——!”
天旋地转。
耳边炸开教徒的怒骂:
“哪来的杂碎!”
紧接着是木板崩裂的脆响,木船像被捏碎的饼干般散架,碎木片擦着她的旗袍飞过。
柳芷澄吓得死死闭眼,双手胡乱抓去,指尖终于揪住一片布料,便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攥紧——布料带着淡淡的黑雾气息,质地算不上柔软,却奇异地让她慌乱的心定了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轰鸣渐渐平息。
柳芷澄睫毛颤了颤,悄悄掀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干净的白色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