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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江雾归人(第1页)

端午前三天的武汉,江雾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把武汉关的钟楼裹得只剩个模糊轮廓。楚明扶着纪白踏上码头青石板时,十下钟声响得格外沉闷,水珠顺着两人的礼帽檐往下滴,在地上洇出两个深色的圈。纪白的皮箱滚轮卡进石板缝里,他弯腰去抬,露出内里垫着的绒布——那是给同仁医院的显微镜,黄铜镜筒在雾中泛着温润的光。

“楚兄细看,那是不是孔先生?”纪白突然按住他的胳膊。汉阳门牌坊下,穿月白长衫的老者正踮脚张望,手里的乌木拐杖在石板上敲出“笃笃”声。楚明笑着迎上去,孔庚的手掌粗粝如砂纸,捏得他指节发疼:“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粮道街的宅子晒了三回太阳,就等你们来暖房。”他袖口别着的栀子花沾了雾水,香气混着江风漫过来,冲淡了两人身上的伦敦煤烟味。

马车驶过江汉关时,楚明掀起车帘。租界的洋楼挂着五颜六色的旗子,汇丰银行的铜狮蹲在雾里,像两头盹着的巨兽。街对面的巷口,挑热干面担子的小贩用竹筷敲着梆子,“梆梆”声里裹着芝麻酱的香气,钻透车帘缝往人鼻子里钻。纪白数着路边报童胳膊上的报纸,《楚光日报》的头条“北伐军攻克武昌”印得鲜红,墨迹潮乎乎的,像是刚从墨池里捞出来。

孔府的青砖门楼被雨水洗得发亮,“辛亥革命元勋”的匾额在雾中若隐若现。管家接过皮箱时,楚明特意叮嘱:“镶铜边的那只轻着点,里面是给孔先生的英国茶具。”纪白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露出半块麦提莎巧克力,锡纸在雾里闪着银光:“这是给医院护工家小丫头的,去年寄信说惦记西洋糖。”

正厅的八仙桌上,青花瓷碗里盛着刚剥好的荔枝,果肉晶莹得像冻住的月光。孔庚捏起一颗往嘴里送,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你们在伦敦啃黑面包时,我这儿天天有新鲜果子。”楚明打开茶具盒,骨瓷茶杯上的泰晤士河风光在灯光下流转,孔庚突然用指尖点了点杯底:“这不是东印度公司的标识?”纪白正往盖碗里投雨前龙井,热水冲起的雾气刚好遮住两人交换的眼神。

午后的阳光终于刺破江雾时,纪白提着药箱往同仁医院去。路过胭脂巷,梳双丫髻的小姑娘举着糖画从巷子里窜出来,红头绳在风里飘成条红带子:“纪医生!你说带的西洋糖呢?”他笑着从口袋里摸出巧克力,锡纸反光晃得小姑娘眯起眼,手指却紧紧攥着快融化的糖画——那是条鳞爪分明的龙。

医院的护士长早在门口候着,蓝布褂子上别着片干枯的白花瓣。“纪医生可算回来了,”她指着花瓣笑得眼角起皱,“你去年寄的伦敦雾凇标本,我天天揣在身上呢。”产房的玻璃窗后,几个护士正围着旧显微镜嘀咕,镜筒上的铜锈绿得发暗,纪白掏出工具包时,听见她们说:“有了新显微镜,再也不用瞅这老花镜似的玩意儿了。”

楚明去湖北交涉署时,署长正在院子里浇兰花。看见他手里的《中英条约汇编》,突然往他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得像蚊子哼:“粮道街最近不太平,叶蓬的人天天在胭脂山转悠,说是查鸦片,鬼知道在找什么。”楚明指尖划过书页上的批注,那是他在伦敦档案馆抄的1861年黄州教案记录,纸页边缘还沾着点大英博物馆的防尘灰。

傍晚去彭家五金店时,纪白特意绕了段路。彭幼南正蹲在柜台后给铜锁上油,藏青色马褂的袖口蹭了片铜绿,看见他便直起身:“纪医生带的西洋手术刀,可比咱汉口的锋利多了。”里屋突然传来怀表滴答声,彭石荪捏着块银壳表走出来,表盖内侧的花纹让纪白心头一跳——那是东印度公司的商船图案,桅杆上还飘着米字旗。

回到孔府时,后院的石榴树下多了把铁锹,木柄上的汗渍还没干透。孔庚的秘书捧着茶碗过来,茶沫子在碗里打转:“前几天下暴雨,院墙塌了角,正打算请泥瓦匠来补。”楚明摸着断裂的青砖,指尖触到泥土里的异样——混在糯米浆里的,除了石灰还有点细碎的闪光。纪白蹲下身,用镊子夹出片金箔,在暮色里泛着冷幽幽的光。

晚餐的八仙桌上,孔庚抿着黄鹤楼酒说开了往事。“刘维桢当年修这宅子,地基打了三丈深,”他用筷子敲着桌面,“老辈人说他把太平天国的宝藏埋在胭脂山,还画了张羊皮卷地图。”楚明给他续酒时,瞥见他袍角沾着的红泥,与后院坍塌处的土质一模一样,连泥里混着的细沙都一般粗细。

深夜的江风卷着雨丝扑过来,楚明被窗棂“吱呀”声惊醒。他摸出床头的马灯往后院走,刚转过月亮门,就看见纪白站在废墟前——新塌的缺口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雾气从里面涌出来,带着股陈年的霉味,还混着点若有若无的铜锈气。“楚兄快看这个。”纪白用镊子夹着块碎布,深蓝底子上绣的金线在灯光下显出龙纹,鳞片上的针脚细密得像鱼鳞。

巷口突然传来木屐“啪嗒”声。楚明吹灭马灯的瞬间,两个黑影抬着木箱从墙根溜过,黄铜锁扣碰撞的脆响在雨夜里格外刺耳。纪白认出走在前面的是彭幼南,他藏青色马褂的下摆沾着红泥,和后院的泥土一个色。箱子缝里掉出个东西,在积水里闪了一下——那是枚金元宝,侧面刻着“圣库”二字,与《太平天国典制考》里的插图分毫不差。

雨越下越大,楚明的指尖在坍塌的墙根处摸到块凸起的青石板。纪白用手帕擦去石板上的泥水,“同治元年”四个刻字慢慢显出来,笔画里还嵌着点金粉。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起孔庚席间的话:“刘维桢降清后,在粮道街置了三处宅院,只有这处的地基用了太平军的火药夯土。”远处的打更人唱着“天干物燥”,声音在空荡的巷子里飘得很远,听着竟有点像哭。

回到客房,纪白把那片绣龙碎布铺在桌上。楚明翻出伦敦带回的《太平天国典制考》,插图里的军旗图案与碎布上的龙纹严丝合缝。“明天去趟湖北图书馆,”楚明用铅笔在纸上画下洞口的方位,笔尖在“胭脂山”三个字上顿了顿,“我记得那儿有刘维桢的《自订年谱》。”纪白往油灯里添了点煤油,火光突然跳了一下,照亮他药箱里的银针——那是在伦敦东区救下华人劳工后,特意请银匠打制的,针尾还刻着个小小的“楚”字。

窗外的雨敲着石榴树叶,“沙沙”声像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刮窗纸。楚明把怀表调至武汉时间,表盖内侧贴着的伦敦地图边角沾了点金粉,在月光下泛着光,和后院的金箔一个色。他想起孔庚傍晚说的话:“这粮道街的每块砖,都藏着前朝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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