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桩人黝黑的脊背上,在寒凉的晨气里蒸腾起缕缕白雾,那是汗水与冷空气相遇的印记。
搅拌水泥的巨大木槽附近,飘散着浓烈刺鼻的生石灰和砂石粉末的气息,吸入鼻腔,带着干燥的颗粒感和一种独特的、近乎灼烧的涩意。
江林泉站在牧府墙体还未完全干透的高大外墙下。
指尖划过,灰白色的水泥墙面摸上去冰凉坚硬,留下浅浅的湿痕。
江林泉身上崭新的墨色州牧官服下摆,溅满了星星点点的泥浆,袖口更是蹭上了一道灰白的水泥印子。
凝望这拔地而起的坚实壁垒,耳中反复充斥着过去四周震耳欲聋的劳作声响——
号子声、锤击声、锯木声、搅拌声……这些声音交织成一首生活的交响乐……。
江林泉伸出手,五指张开,用力按在冰凉粗糙的墙体上,感受着那混凝土深处传递而来的、沉默而磅礴的力量。
快了,扎根于此,齐盛王朝便有了脊梁!
不远处的临时帐篷下,楚昭宁抱着裹在襁褓里的彤儿。
小家伙刚吃饱,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热火朝天的景象。
楚昭宁今天身边围着十几个当地的妇女和随军带来的健妇,她们手指翻飞,动作麻利地将晒干的长草搓成粗绳,再将草绳纵横交错,编织成一面面厚实的草帘——
用它们给营房和仓库的的水泥地,遮挡湿气。
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晒干后特有的、略带甜腥的干涩香气。
一个小小的人影像只撒欢的兔子,在人群和散落的木料堆间灵活地穿梭奔跑,正是自己的二儿子江辰。
只见他目标明确,直冲向营地边缘正埋头干活的几个老木匠。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木匠正弓着腰,奋力推动一架笨重的刨子。
“嗤——啦——”,长长的、带着天然树脂清香的雪白刨花,如同柔顺的波浪,欢快地从刨口涌出,打着卷儿飘落到地上。
“哇!下雪啦!香香的雪!”
江辰兴奋地大叫着,眼睛闪着光,像发现了最神奇的宝藏。
时而蹲下身,时而小手忙不迭地去拢那些带着体温余热的柔软刨花,小鼻子凑上去深深一吸,那股新鲜木材特有的、清冽又带着一丝辛辣的奇异香气猛地钻入鼻腔,让他打了个畅快的小喷嚏。
“哈哈,哈哈哈”
几个木匠看着他天真烂漫的样子,布满皱纹的脸上都漾开了慈祥的笑意,大笑出声。
手中的活计似乎也轻快了几分。
“辰儿,慢点跑,别撞着叔伯们!”
夫人楚昭宁扬声叮嘱,声音在劳作声浪里显得温柔而清晰。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彤儿,小家伙似乎被哥哥的热闹吸引,也咿咿呀呀地挥着小拳头,红润的小嘴吐着泡泡。
“小调皮,你也想去看刨花呀?”
楚昭宁笑着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女儿柔嫩的脸颊,一股温热纯净的奶香气从襁褓里散发出来,暖暖地萦绕在鼻端,与空气中青草的干涩、木材的清香奇异地融合在一起,编织出一种属于家的、生机勃勃的味道。
夕阳熔金,将辽阔的西天草原彻底点燃。
巨大的火轮缓慢下沉,奋力泼洒出最后的、无比壮丽的橙红与绛紫,将这片天地染成一片辉煌的熔炉。
牧府和军营的主体轮廓在这样铺天盖地的霞光里,如同盘踞在荒原之上的钢铁巨兽,显露出粗犷而坚硬的棱角。
那些尚未完全干透的水泥墙面吸收了夕阳的温暖,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柔和的金红色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