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清晰地映出朱祁镇眼中被点燃的熊熊怒火和深深忌惮!他对石亨、徐有贞的“拥立之功”深信不疑,对于谦的“旧恨”加上这致命的“新仇”,杀心已炽!
画面一转,是朱祁镇复位后,看到襄王朱瞻墡早前请求立朱见深(朱祁镇长子)为太子、善待朱祁镇的奏疏时,那瞬间的错愕与一丝懊悔。然而,迟了!屠刀已落!
“无耻之尤!”太子朱标气得浑身抖,他平生最恨这等构陷忠良的小人,“石亨、徐有贞!奸佞小人!该杀!该千刀万剐!”他温厚的脸上,第一次迸出如此强烈的杀意。
徐达闭了闭眼,长叹一声:“谗言如刀,杀人不见血。君王偏听偏信,忠良万劫不复……”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历史轮回的悲剧。
第三重绞索:皇权合法性的冰冷祭品。
天幕的画面变得抽象而沉重,象征着皇权的玉玺与染血的屠刀交替闪现。旁白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历史的悲凉:
“朱祁镇复辟,名为‘夺门’,实为‘篡位’!他未经景泰帝授权,更未得朝野公议,其帝位法理,先天不足!他唯有彻底否定景泰帝政权的合法性,才能证明自己‘夺回’皇位的正当性!
而拥立景泰帝、并以其为核心构建起景泰朝权力框架的于谦,便是这‘否定’之路上,必须铲除的最大障碍、最醒目标志!于谦活着,景泰朝便有其正统性残留;于谦死了,连同他的‘拥立之功’一起被抹杀,景泰朝便彻底沦为‘伪朝’,朱祁镇的复辟,才在‘法理’上得以‘名正言顺’!因此,无论于谦是否有罪,他都……非死不可!这是权力逻辑的冰冷必然!”
奉天殿内,陷入了比之前更深的死寂。朱元璋脸上的暴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洞悉一切后的疲惫与苍凉。他缓缓坐回龙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出沉闷的“笃笃”声。
作为开国之君,他太明白这“法理”二字背后,是何等残酷的权力博弈。他看懂了,看透了,正因为看透,才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
蓝玉的冷笑更甚,带着一丝玩味:“看明白了?功高震主是其一,挡了奸臣路是其二,最要命的,是他成了新皇帝坐稳龙椅必须踩过去的垫脚石!这于谦,死得不冤,死得……值这个价码了!”他这话,残酷而真实,像一把盐,狠狠洒在众人心头的伤口上。
天幕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京师西市。
寒风凛冽,卷起地上的残雪。天色阴沉得如同泼墨。刑场周围,被如狼似虎的官兵驱赶着、却又忍不住驻足围观的百姓,密密麻麻,鸦雀无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悲怆。
于谦来了。
他头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沉静如水,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不是走向断头台,而是走向他守护了一生的朝堂。没有恐惧,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勘破生死的坦然与浩然的悲悯。他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或麻木、或悲戚、或愤怒的百姓,最终投向阴沉的天穹。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天幕中,仿佛响起了他那《石灰吟》的低沉吟诵。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刽子手的鬼头刀,在阴沉的天空下,反射着刺目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寒光!
刀光落下!
没有过多的渲染,只有一声沉闷的钝响,以及那瞬间泼洒在冰冷雪地上的、刺目惊心的——一片赤红!那红,比任何旗帜都更鲜艳,比任何火焰都更灼热!
“不——!”奉天殿内,太子朱标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悲鸣,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摇摇欲坠。
徐达这位百战老帅,虎目含泪,猛地背过身去,肩膀微微耸动。
耿炳文须戟张,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牙齿几乎咬碎:“昏君!奸贼!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朱棣死死盯着那片刺目的血红,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洪流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连灵魂都在颤抖。那“清白在人间”的绝唱,如同洪钟大吕,狠狠撞击着他的心神!他仿佛看到了自己靖难路上也曾沾染的鲜血……权力之路,难道注定要以忠良的尸骨铺就?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他脸上的疲惫和苍凉更深了。他看着那片殷红在雪地上洇开,看着那具失去头颅却依旧挺直的躯体,看着周围百姓无声的悲泣和压抑的愤怒。许久,许久,一声沉重得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叹息,终于从他口中缓缓吐出,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洞穿世事的明悟:
“唉……这大明……配不上这样的忠臣啊……”
天幕的血色渐渐褪去,只余下洪武十三年奉天殿内,一片死寂的冰冷。那“要留清白在人间”的绝唱,却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拷问着权力,也拷问着人心。功臣的血,终将成为这个王朝永远无法洗刷的污点,和一声沉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