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那幽蓝的光芒并未因一场夺门之变而停歇。画面流转,新登基(或者说复位)的皇帝朱祁镇,身着簇新的龙袍,端坐于龙椅之上。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亢奋的潮红,眼神锐利却又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阴鸷。
一份明黄的诏书被司礼监太监用尖细而冰冷的声音当殿宣读:
【……查兵部尚书于谦,身负国恩,不思报效,反怀悖逆之心,阴结襄藩,图谋拥立,祸乱神器,动摇国本!其罪滔天,罄竹难书!着即……斩立决!籍没家产,妻孥流放!大学士王文同谋,一并处斩!钦此!】
“斩立决!”
“于谦谋逆?!”
“籍没家产?!”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奉天殿内所有人的耳膜上、心尖上!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朱元璋脸上的赞许瞬间冻结,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那惊愕迅转化为滔天的怒火,烧得他双目赤红!
他指着天幕的手指抖得厉害:“昏君!他……他敢?!于谦!那是刚刚保住他朱家江山、保住北京城、保住他祖宗基业的于谦啊!怎么就成了……谋逆的罪人?!啊?!”咆哮声在大殿梁柱间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太子朱标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喃喃道:“这……这不可能……定是……定是哪里弄错了……”他无法理解,一个力挽狂澜的社稷之臣,转瞬之间竟落得如此下场!
徐达这位见惯生死的老帅,此刻也僵立当场,一股深切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死死盯着天幕上那份血色诏书,仿佛看到了无数忠臣良将的末路。
朱棣更是如遭雷击!他刚刚还在为这个未曾谋面的“于尚书”守住了他未来王朝的心脏而心潮澎湃,下一刻,却亲眼目睹其被扣上“谋逆”的污名,推上断头台!一股强烈的、荒谬绝伦的悲愤与寒意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那双在战场上也染过血的手,第一次感到那血腥味里,竟掺杂了如此令人作呕的、来自权力深处的冰冷和污秽!
唯有蓝玉,抱臂而立,嘴角勾起一抹早知如此的、冰冷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哼,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古往今来,有几个功高震主的能得善终?这于谦,骨头太硬,挡住了某些人的路,碍了某些人的眼,他不死,谁死?”这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天幕似乎感知到了洪武君臣那沸腾的疑惑与愤怒,画面流转,开始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客观,剖析这场惊天冤狱背后的三重绞索。
第一重绞索:帝王的私怨与扭曲。
画面切回土木堡之变的余烬。瓦剌太师也先,得意洋洋地押着面如死灰的朱祁镇,如同展示一件奇货可居的战利品,兵临北京城下!天幕清晰地映出于谦坚毅如铁的面容,他站在残破的城头,面对瓦剌以“太上皇”为筹码的漫天要价,对着满朝惶惶的文武,出了石破天惊的怒吼:“社稷为重!君为轻!岂能为一人安危,断送祖宗江山?!”
随即,画面是朱祁钰在群臣(核心是于谦)拥立下,登基称帝,年号景泰!
再一转,是南宫那阴森高耸的宫墙。被杨善冒险救回的朱祁镇,如同金丝雀般被囚禁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镜头拉近,映出他日渐阴郁、多疑、充满恐惧的眼神。
旁白冰冷地响起:“八年囚徒生涯,足以扭曲任何人的心性。在于谦全力辅佐景泰帝、稳固新朝之时,在南宫的朱祁镇眼中,这无疑是对他最大的背叛!他认定,自己失去自由,皆因于谦拥立新君、断绝他归路所致!这份刻骨私怨,已成心魔!”
“混账逻辑!”耿炳文气得胡子直翘,“瓦剌拿刀架着他脖子勒索的时候,要不是于尚书当机立断,大明早完了!他不思感恩,反倒怨恨救命恩人?!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老将军气得直跺脚。
朱棣脸色铁青,牙关紧咬。他太理解权力的无情和猜忌的可怕,但如此颠倒黑白的怨恨,依旧让他感到齿冷。
第二重绞索:奸佞的毒牙。
画面聚焦到两张得意而阴险的面孔——复辟功臣石亨与徐有贞。他们在朱祁镇耳边,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低声密语,添油加醋:
“陛下!于谦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景泰帝病重之时,他欲立何人?非陛下也!乃是欲迎立远在襄阳的襄王朱瞻墡啊!”
“正是!他手握兵权,党羽遍布朝野,若非臣等见机得快,抢先动‘夺门’,此刻坐在这龙椅上的,怕是襄王了!于谦此贼,不除不足以定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