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脸颊,带着露水和青草的微凉。
江林泉久久凝望着那在广袤星河背景下移动的、代表未来力量的红绿光点,又缓缓低头,目光掠过下方黑暗中轮廓初显的牧府、练兵场、一排排整齐的营房。
最后定格在那些白日里军民合力搬运、如今静静躺在新建谷仓阴影里的麻袋——
那里面是精选的谷种,是未来的希望。
江林泉摊开手掌,掌心处白日里按在未干水泥墙上留下的那点细微的灰白色印痕,已然模糊难辨。
唯有指腹上,仿佛还残留着那粗糙、冰冷又无比坚实的独特触感。
荒原是沉默的对手,也是慷慨的盟友。
冰冷的露珠沿着粗糙的望楼木栏悄然滑落,渗入泥土深处。
江林泉的目光越过营地稀疏的灯火,投向更远处星幕低垂的无垠黑暗。
夜色如墨,却并非绝望的死寂。
风中夹杂着远方细微的声响——
也许是夜归的牧马打着沉闷的响鼻,也许是某种夜枭掠过草尖的短促振翅。
更远处,则是一种巨大而无言的静谧,那是草原在深沉呼吸,是整片土地在默默接纳着这群不速之客和他们带来的变革。
江林泉缓缓抬起手,指尖悄然拂过腰侧那柄御赐宝剑冰冷的鲨鱼皮鞘。
金属的硬冷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皮肤,带来一种沉甸甸的警觉和责任。
指腹顺着剑鞘的弧度滑下,却不期然触碰到束腰革带上悬挂的一个坚硬凸起——形状浑圆,边缘温润。
那是临别时阿姐亲手系在他腰间的和田玉佩。
九龙盘绕的纹路在指尖下清晰可辨,即使在寒冷的夜风中也仿佛蕴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暖意。
指尖的触感在冰冷剑鞘与温润玉佩间流转,如同此时心境的两极:
一边是开疆拓土、守卫基业的铮铮铁骨,一边是血脉相连、守望相助的绵绵柔情。
阿姐的声音,穿越了千山万水和这一个月的昼夜喧嚣,仿佛又在耳畔响起,清晰而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十年之约,阿弟!你一定能完成西戎变西洲的变革!”
掌中那点水泥印记早已消散在夜风里,无影无踪。
江林泉收回目光,不再仰望星河,而是沉沉投向脚下这片正在沉睡、却又孕育着无限生机的土地。
牧府粗糙庞大的躯体在星光勾勒下沉默矗立,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练兵场平坦开阔的空地被月光洗得发白,仿佛铺展开一卷等待书写壮阔史诗的素帛。
更远处,新挖的引水渠在星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如同碎银般流淌的光带。
风中,白日里搅动尘埃的汗水气息、新木的清香、甚至牲畜棚隐约传来的干草味都已沉淀消散,只剩下草原最本真的、略带清苦的草叶与泥土的混合气息,纯粹而浩大。
江林泉挺直了脊背,夜风灌满他的袍袖,发出裂帛般的轻响。
腰侧的剑鞘与玉佩,一冷一暖,无声地抵着他的身体。像一杆深深楔入荒原的长枪,纹丝不动——
一个多月来,虽然辛苦,总算没辜负皇后阿姐与陛下所望,西洲牧府像荒原的脊梁,傲人屹立起来,府城的房屋商铺街道也已现雏形……。